顧九昭把季瑋姒送到宮門口就走了,他所乘馬車樸素低調,與其余送子趕考的高門馬車相比并不顯眼,是以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季瑋姒今日沒有易容,一襲素白長衫清雅婉約,及腰長發僅用一支香木竹葉簪子挽起,行走間自有一派文人風骨,雖纖瘦文弱卻不失堅韌氣節。
走在路上,身后風風火火跑進來一群侍衛,季瑋姒退避旁側,抬首便看到郭甄在侍衛的護送下先進了考堂,他追著郭甄的背影看去,視線逐漸凝聚在郭甄頭頂的烏紗帽上,狹長的狐貍眼微微瞇了起來。
監考官相繼入場,考生們三兩成團在院子里歇息,季瑋姒性情冷清,進了院子便自坐一旁思忖顧九昭留給他的治水之道。
近日春汛來得急,柳州那邊卻有發洪水的兆頭,先不論今年考題是否為治水,他事先想想治水法子也是未雨綢繆,畢竟他如今的身份只是一個小小的舉人,即便進了殿試名單,若無一鳴驚人的對策,依舊得不到皇帝的親睞。
做官需要心機,但契機也是至關重要的。
治水可能就是他的契機。
他安靜地坐在一角,背后聚集的考生越來越多,院子里人聲鼎沸。
“魏澤兄可是云丞相親手提拔,今年科舉的狀元非我魏澤兄莫屬!”
“你們太瞧得起我了,在座皆是各州各縣首屈一指的才子,孟縐兄跟刑部的風蕭野同出弘文館,兩人并稱魏都雙絕,風蕭野是誰啊?那可是魏都赫赫有名的少年奇才,孟縐兄能跟他并駕齊驅,定是極其厲害的!”
站在人群中間的藍衣青年春風得意地左右周旋,被他提及的孟縐兄只是含蓄地一笑以表善意。
這群趕考的考生或多或少都有家世背景,受到家族門閥的熏染,處世多有投機心思,待考期間就跟周圍人互相熟絡起來,唯獨季瑋姒過分沉默地待在角落里,從進院到現在甚至都沒挪動過,漸漸的就被人注意到了。
魏澤聽到旁人的議論,不禁好奇地把目光移到那靜如山水墨畫的白衫妙人身上,陌生的氣息靠了過來,季瑋姒微不可見地蹙了下眉頭,抬眸看向立在身側的青年,“公子有話說?”
魏澤見他衣飾簡樸,全身上下連塊值錢的飾件兒都沒有,便自覺高人一等,抄起雙臂問,“我見公子獨坐人群之外頗有些與眾不同,敢問你是哪家公子?”
季瑋姒只是看他兩眼就摸清了他的底子,此人輕浮放浪藏不住心思,非池中之物,他不想同一個愚夫廢話,敷衍道,“我無父無母,為恩師教養長大?!?/p>
魏澤嘖一聲,“那你恩師又是誰?”
季瑋姒說,“恩師是私塾先生?!?/p>
“原來是布衣身,真不容易?!蔽簼烧f話間帶著輕浮的笑聲,語調聽起來讓人倍感不適。
季瑋姒靜坐一側,脊背挺直如蒼松,任其嘲笑挑釁皆穩坐如山波瀾不驚。
他越是風輕云淡,魏澤越覺得沒意思,勾著兩個同伴的肩膀轉身走開,哼聲嘲諷,“一介布衣還來科考,真以為他是先帝的布衣太傅向祁連,能咸魚翻身?”
季瑋姒眸光驟暗,十指扣著掌心,陰郁地看著魏澤走遠。
魏澤口中的向祁連便是向玉晉的父親,是他的恩師,也是先帝太子的太傅。
季瑋姒是向祁連養大的,在他心里,向祁連位同親生父親,是他心中為數不多的逆鱗,誰若辱之,他必仇之!
魏澤沒想到自己趁快的一句話給自己捅出了致命的簍子,當然他此刻也沒把一介布衣季瑋姒放進眼里,自然不會在意季瑋姒心中的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