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愧買了桃花酥緩步回到醫館的時候，那里已經空空如也了。
他指指空了的床，問看守店門的學徒：“先前在這的那兩人呢？”
那小學徒放下手中的藥杵，轉頭看了一眼，“走了，剛走沒一會兒。”
云愧聞言，透徹的眸子暗了暗。片刻，他偏頭笑了一下。
陽光下那張絕美驚艷的臉上神色莫辨。
“多謝小哥了。”說著，便轉身出了醫館。
云愧沒走出多遠三兒便追了上來。
他在堰湖等了許久也沒見著云愧，卻聽說這街上突發了樁刺殺的案子。
嚇得匆匆趕來，見云愧好端端的站在這店門口，高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來。
“爺。”許是剛才跑的狠了，他雙頰紅著還微微有些喘息。
云愧睨了他一眼，揣著雙手緩步走著。
“方才，我同鐘鯨撞見一樁刺殺，你去查查被刺殺這人是什么身份，追殺他的那些人又是什么身份。”
三兒驚了一跳，“爺，那您……”
“我沒事。”云愧應聲。
將軍府
鐘鯨站在花架下，寬大的袍子被風吹的獵獵作響，他抬頭望著這清風朗月，眉間的愁思卻愈見深重。
鐘正抱了條披風來，“公子，夜風寒涼，回屋去吧。”
鐘鯨背著手長嘆一口氣，慢慢收回目光，“鐘正，梁粟還活著。他說他是梁粟，你聽見了嗎？”
鐘正重重的點了下頭，“還活著，公子，梁家還有人活著。”
“老爺的冤情能洗清了，公子，梁粟他一定知道實情，他是來幫公子一道為老爺洗脫冤情的，梁家十年的冤屈終于能伸張了。”
月光下，鐘鯨眼底淚花微閃，十年了，他改名換姓，隱居求志，為的就是有一天能找到當年害死他全家的人。
報仇，是他活在這個世上唯一的意義。
當年梁家三十六口人葬身火場，毒燎虐焰，火光照亮了半邊天。
阿娘、小妹、嬸嬸……所有人都在哭，撕心裂肺的哭嚎響徹了平京城的街巷。
他記得小妹在火力哭著，還在喊：“哥哥，救我……”
阿娘姣好的面孔都被火光覆蓋了，流著淚沖他搖頭。
阿娘說：“阿寶，你要活下去……阿寶……走……”
他的家人，他的摯愛，他所有的一切，都毀在了那場虐焰毒燎里面。
他的心早就死了。
這輩子，只剩下復仇讓他苦苦支撐到現在。
許久之后，寒風吹的他面頰發涼。
鐘鯨抬了抬手將吹進眼里風飛沙擦去。
“鐘正，這平京城中有人一直盯著梁粟，你找人暗中將那波人找出，查明來路。”
鐘正點點頭，“是了，想來如今還能知道梁粟的身份，追殺他的人與十年前的事情定然逃不了干系。公子張萬忠他們不日便能到達城中，我會叫他們暗中探訪的。”
“嗯。”鐘鯨應聲，“叫他們萬事小心。”
說話間，一個小廝匆匆從西廂出來，“公子，那位病人醒了，說想見您。”
鐘鯨眼睛一亮，快步進了房間。
梁粟仍臉色蒼白著，但因著吃了龍骨斷續丹，已經能勉強撐坐起來。
此刻正斜靠在床上看著鐘鯨，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聽聞公子是當今皇帝親封的龍武衛大將軍，公子是叫……鐘鯨？”
梁粟不敢貿然相認，心中想法卻八九不離十。
他從小看著梁家公子長大，面貌最為熟悉，且這些年過去了。
面前這人雖說面龐更硬朗了，眉目英挺了。可五官卻同小時候沒多大的變化。
梁家小公子這張臉他不會認錯的。
“是。”鐘鯨應聲。“粟二爺如今身上有傷，需要多加休息，我過會兒差人將剩下的龍骨斷續丹送來，二爺用了再睡。”
梁粟聞言頓時驚住了！
粟二爺！這個名字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叫過了。
果然，果然鐘鯨就是小公子。
不然他不會知道粟二爺這個稱呼，也不會這么叫他！
他激動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公子……您剛才叫我什么？”梁粟說不上是不是因為激動，手顫抖的根本止不住。說著就要去抓鐘鯨的手。
鐘鯨將手伸過來緊緊握住，眼底的淚光微微閃爍，“粟二爺。”
他又叫了一遍，語氣越發堅定。
梁粟忍不住眼淚了，緊緊抓著鐘鯨的手，泣不成聲，“公子這些年可還好？我以為公子你們全都……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公子……活著就好，活著就好，活著就還有希望……公子，老奴給您叩首了……”
邊說著，就要起身給鐘鯨行禮。
鐘鯨手快阻住了他的動作，“二爺不必多禮。”
“我這些年……很好。”鐘鯨語氣微頓，眼底閃過一抹復雜的神色，顯然有些話是沒有說的。
他不愿說，是不愿這世上關心他的人替他擔心。
他能自己捱過去的苦痛便不算是苦痛。
梁家的家訓教會他的是做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二爺，您呢？這些年您很難吧，那些追殺你的是什么人啊？”
梁粟搖搖頭，“家里出事那天我在莊子上收租，可那群人第二日便去燒了莊子，我反應快趁著火勢不大，就從后院跳湖跑了，卻也沒逃過毒火，身上這些疤便是那時候留下的。
那些人太精明了，大火之后又折回去將尸體一具具清點出來很快便發現少了一具尸體，只是所有人都燒的面目全非了，他們根本就查不出少的是誰。
我知道他們也一定會去清點府中的尸體，便趕在他們前面先去查看了，結果發現也少了一具，但我對咱們家人了解，一看便知道是您不見了。
便連夜找了一具身型相仿的尸體放到府中將此事掩瞞了過去。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找尋您的蹤跡，尋遍了四處都訪不到。后來，狀元發榜那日，您騎在馬背上去皇宮里覲見皇帝，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您。
我都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老天有眼啊，竟讓我還等到這一天。
我原本是要去找您的，卻忽然被人盯上，他們認出了當初跑掉的是我，便開始了瘋狂的追殺，我逃了近兩個月也沒能從他們手下跑掉，今日若非遇上您，我或許……再也見不到您了。
不過，也是因為他們的追殺，我才知道，當年之事一直沒有了結！他們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我！他們要梁家所有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