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爺是臥床母親幻覺中的繼父。

老母親看見我就說：“老爺爺的普通話說得好……”母親說老爺爺時喜笑顏開。

姐妹也說：“母親平日里叫老爺爺，是在想繼父，母親嘴里的老爺爺就是繼父…”

今天妹妹在房間問母親：“娘老子，您愛老爺爺，為老爺爺做菜，照顧老爺爺，老爺爺為什么還嫌棄您。”

母親說：“老爺爺嫌棄我，一、嫌棄我沒文化，二、嫌棄我不會訂扣子，三、嫌棄我脾氣大……”

母親有點不耐煩說：“過去的事，還說什么，只怪你外婆沒給我讀書。”

“娘老子，您為什么對滿崽說您嫌棄我爸爸。”妹妹又問。

“你爸爸人太老實，是沒有用的人。”

“難怪您喜歡狡猾的老爺爺。”

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所謂一物降一物，更是一種心的甘愿，情的使然。

我的老母親在七十歲時迎來了愛情。

老母親的一生是幸福和豐富多彩的，有被愛和愛。

想到欺負我爸爸成性的母親，卻拗不過老爺爺。

父親愛母親一輩子，還和母親生育了五個兒女。

母親卻不留念父親…

去年過春年，妹妹的女兒一家人從加拿大回中國看老母親。

老母親好幸福啊！

妹妹的倆個外孫寶寶在母親床邊甜甜的叫：“太太好！太太好！”歡聲笑語裝滿母親房間。

我的外甥女也特別孝順。

帶回來好多好吃的送給母親，都是世界名牌。

外甥女一直坐在母親床邊，喂母親吃好東西，還向母親介紹：“外婆，這些食品都是世界上最好的。”

母親說：“謝謝你，我有好外孫女，我有口福。”母親吃飽了，就睡著了。

外甥女走出母親房間。

輕輕的對我說：“姨媽，外婆吃著、吃著睡著了。我和外婆說話，外婆心不在焉，答非所問。外婆嘴里總在說老爺爺，外婆的心思好像不在。”

母親的心思只有我知道……

往事一幕一幕浮現在眼前：我以前每次陪母親看病，母親從來沒有笑臉對我，卻有許多埋怨。

有一次，母親來電話說：“三妹子，我好久沒到門珍部輸液了，你快來陪我去。”

我急忙趕到母親家，接母親去醫院看病。

我扶著母親問寒問暖，母親卻說：“你是啞巴呀，在醫生面前不說話，你要幫我說身體這不好，那也不舒服。”

我不理解的看著母親：“醫生看病，不能亂說話，醫生問什么，就說什么。”

母親生氣了：“我老了，好多話不記得和醫生說，我現在告訴你，你記在心里，等會和醫生說。”

我聽母親的話，學著母親的話對醫生說：“我媽這里不舒服，那里也不好……”

醫生抬頭看我說：“聽我說，還聽你說，我在問你媽，不是問你。”

母親在醫院一直愁眉苦臉。

走出門珍部。

母親一下笑瞇瞇：“老頭子，您來了，我洗好的水果吃了沒有…”

繼父從正面走來說：“辛苦了，老三，你趕快回去，我來陪你媽。”

母親連續說：“她不能走，我要輸液…”

“我陪是一樣的…”繼父準備過來扶母親。

“陪我看病才是大事，什么事都不重要…”

我要繼父回家休息。

扶著母親到輸液室。

剛躺下輸液的母親說：“眼睛不要離開輸液瓶，及時叫醫生，不然會出危險…”

母親的眼睛一直望著我，我的眼睛望著輸液瓶。

剛掛上去的一大瓶，實在沒有必要盯著看。

我手機響了：“回家吃飯嗎？”我的先生問。

“媽媽才打點滴，要一段時間，你做好飯送來吧……”

我先生拿著飯菜保溫盒走進輸液室。

母親一眼看到：“快點喂我吃，我肚子好哦。”

打開飯盒：冬瓜燉排骨，冬瓜小，排骨多。

我先生做菜舍得放主料：大概有三斤排骨。

母親大口吃著：“快把骨頭弄掉，我難吐骨頭。”

我弄掉排骨上的骨頭后，放進母親嘴里…

我和先生看著母親吃得香，母親說：“吃飽了…吃飽了…”

我一看飯盒，只剩下冬瓜，排骨的肉全到母親肚子里了。

這時候的母親想起了繼父：“快打電話問問，你叔叔吃飯了沒有？”

我先生有點生氣對我說：“我來打電話，你快吃飯。”

母親說：“等下吃，等叔叔吃了，你再吃。”

電話那頭的叔叔說吃過飯了。

我端著快涼的飯菜，覺得沒有胃口。

以前的我吃飯的樣子好像母親，大口大口吃，津津有味……

繼父走進來，母親馬上說：“老頭子，你中餐吃得好嗎？快躺下睡午覺…”

吃得又好又飽的母親紅光滿面。

在繼父面前的母親柔情似水，笑的嫵媚…

母親的眼光轉向了繼父。

我終于可以松口氣和先生說：“你快回去午休，你辛苦了。”

母親臉帶著微笑一直望著繼父。

繼父要我在旁邊椅子上休息。

母親馬上說：“不行，她不能睡，老三妹子要看輸液瓶。”

聽到母親的呼嚕聲。

繼父也瞇著眼睛。

我看著剛換的輸液瓶，伸了一個懶腰，昏昏欲睡……

突然，母親在叫喊：“老三妹子睡著了，吊瓶沒人看，怎么得了……”

睡覺醒來的母親，精神很好：“快拿水給我喝。”

我仿然大悟，起身急，差點摔跤…

繼父肯定也沒休息好，當繼父眼睛掙開，母親的笑臉出現…

輸完液的母親牽著繼父的手：“老頭子，你慢點走…”

我跟在后頭，一直送繼父和母親到家。

安排好倆老，我起身要走。

從里屋出來的母親笑臉馬上沒了：“老三妹子，明天早點來。”

母親不管身體好壞，規定自己一個星期輸一次液。

母親覺得輸液對身體好，輸液是有錢人的享受。

我走出房間，對著天空：“啊！天空真美！晚霞多么燦爛！…”

誰懂我放風的心情，感覺要飛起來。

當時覺得離開母親身邊，心里就特別舒暢了……

現在天天時時刻刻面對母親，面對母親的一天到晚的吵鬧和勞騷，面對母親的大小便，面對母親嘴里的老爺爺，還要和母親演戲，裝神弄鬼。

我有時心里也很壓抑。

只要生活自然安穩，隨緣自在，不悲不喜，便是晴天。

牌氣發出去是秉性，收回來是功力，用一顆瀏覽的心去看待人生的一切得與失，隱與顯，都是風景與風情。

凡事都要稍留欠缺，才能持恒。

坦蕩做人！踏實做事！

想到母親每次拉完大便后說：“把大便端給我看。”

“我說您的大便像大香蕉，您還不相信，要眼見為實嗎？”

我把大便端給母親看，母親看了大便以后連忙說：“何得了，拉這么大一筒，吃的多，拉得多，何得了……”

每次喂母親吃飯，母親有時吃到一半不想吃。

我就耐心的說：“娘老子，不吃完就沒這么好的身體了。”

站著喂母親吃飯的我，每次碗里不剩一粒飯，喂完后，對母親說：“好媽媽，好媽媽，不浪費糧食。”

“好女兒，好女兒，耐得煩喂我。”

“娘老子，我不嫌棄你大便多，看您把飯吃完，就放心，說明您身體沒問題。”

吃飽飯的母親嘴里在說：“菩薩保佑我的好女兒……”一直說到入睡。

臥床的母親嘴里叫著：“老爺爺…老爺爺…”時，眼睛里總放著光……

繼父的名子天天在母親房間回蕩：老爺爺，老爺爺……

繼父在天之靈能感受到嗎？

第26章安神藥

臥床母親每次吃完安神藥以后，像一攤爛泥巴，扶都扶不起來，推也推不動。

每次給母親翻身，我都使盡全部力量，為給自己打氣，我使勁喊：“娘老子，我服您了。”

2021年的一天，喂臥床母親吃安神藥以后，大概有一個小時，我問母親：“您想睡覺了吧。”

母親說：“還早，不想睡覺。”

又過一個小時，母親房間沒聲音了，母親停止喊叫。

我輕手輕腳走進母親房間，母親馬上說：“老爺爺來了，把燈打開……”

“我幫您洗屁股，擦身子，等久了，您又像一堆爛泥巴……”

“老爺爺，老爺爺。”我幫母親擦身子，洗屁股時，母親嘴里一直在叫……

母親摔傷住院期間。

2018年，有一天，一位高大的醫生喊著我媽名字：“誰是XⅩⅩ，我在美國開學術論談會，電話打個不停，安神藥不要停，有條件一直吃下去…”

母親聽到以后說：“要你弟多買些安神藥，醫生說不能斷。”

母親吃安神藥快十年了。

這種牌子的安神藥很貴，是美國制造的，都是弟弟買回家來給母親吃。

安神藥對母親來說，有點副作用就是出現幻覺，別的都很好。

母親有點依賴安神藥，天天要吃，吃多了，安神藥的作用就不明顯。

會保養的母親吃飽了就要睡，睡足覺了就說：“人沒有睡眠，會死得快………”

是的，當時醫生說母親最多五個月生命時間。

醫生說睡不好，吃不好的老人熬不過半年。

有時候吃安神藥睡過頭了，母親也不高興說：“今天還沒吃早餐，快泡羊奶粉給我喝…”

午睡醒來的母親總是說：“中午沒吃飯，中午沒吃飯…”

我說：“吃了一大碗，你肚子餓了嗎？”

每餐飯都是用菜碗裝的滿滿一碗，喂飯前要端給母親看。

母親看了立即說：“這么大一碗，吃不完。“”

我說：“每次都吃完了，胃口開了就越吃越多勺。”

臥床的母親吃相有點嚇人：大塊肥肉放進嘴里就沒了，喂都喂不贏。

吃安神藥有時沒完全醒，眼睛都瞇著，但嘴張得很大，滿口肥肉吃得搖頭晃腦……

知道母親在享受天下美食。

母親嘴巴很大，張開嘴的母親勺子都能吃下。

有一次，大姐來看母親，正好趕上吃中飯，大姐說：“我來喂媽吃飯。”

看著滿滿的一碗飯菜說：“不要喂這么多，我都吃不了三分之一。”

大姐責怪我把母親的胃口喂大了。

其實母親胃口本來就大。

“天呀，大雞腿，大塊肥肉，我光一塊肥肉都吃不下，媽吃了九塊………”大姐喂母親驚訝的說。

母親瞇著眼睛吃，大姐又說：“媽是吃安神藥糊涂了，不知道飽了…”

大姐喂完最后一口飯，母親說：“吃飽了，不要了。”母親心里很清楚。

大姐感到很奇怪：母親食欲大得嚇人，是不是有怪病。

我說：“放心吧，母親這樣會吃，不是幾個月，臥床以來都特別會吃。”

母親會吃是因為大便通暢，如果母親參加世界吉尼斯吃飯比賽，肯定第一名。

安神藥沒全完醒，一點也不影響母親的食欲，大口大口吃肥肉，馬上消化，明天又照樣能吃，有時餓得比做苦力的人還快。

大姐喂完媽的飯后，走出房間。

母親房間不一會就傳出呼嚕聲…

大姐說：“這下好了，安靜了，我們趕快休息一下。”

我剛睡下，聽到母親在喊：“我要吃飯…”

大姐說：“我剛喂你吃了一大碗。”

“我沒吃，我沒吃飯……”

“安神藥戒掉，別吃了。”大姐都生氣了。

“醫生說不能戒，”我告訴大姐。

母親聽到大姐說話，大聲說：“拿安神藥給我吃，我要吃呀…我要吃呀…”

我知道母親吃飽了，有的是力氣，這樣一直鬧要到精疲力盡，嗓音嘶啞…………

大姐說：“真是難為你了，你太辛苦了，自己也要保重身體………”

“大姐放心，我心態很好，對身體有利，所以我身體好。”

我有做人的原則：誠實守信，善良互助，堅守自我，不被外界誘惑，不被世俗同化。

所以老天有眼，保佑有孝心、有愛心、有做人原則的孝順女兒身體健康！

吃了安神藥還沒清醒的母親，嘴里一直在喊叫：“我要吃安神藥…我要吃…

母親睡覺有時幾分鐘，醒來就說沒吃飯。

母親吃進肚子的食物是真消化了，還是安神藥的鬧的。

如果是安神藥鬧的，母親不可能餐餐能吃，母親臥床快三年了，吃飯津津有味。

有一次，母親連續四天都不肯吃安神藥。

“我想把安神藥戒掉算了，吃多了安神藥對身體不好。”

母親主意多，一下右，一下左，什么事都要做主。

“醫生都說了，不能戒安神藥，有條件一定繼續吃，吃到您百年。”

固執的母親還是不愿意吃安神藥。

母親強行不吃安神藥，引起食欲不振，飯也不想吃，大便也沒有了，情況很不好。

我看母親身體情況不好，又很固執，不聽我勸。

我立即打電話告訴二姐和妹妹：“你們倆快過來，母親自己要戒安神藥。現在不吃也不喝的，身體情況很不好，你們快來，看怎么辦。”

二姐和妹妹來到母親房間。

二姐一看母親就知道是因為沒吃安神藥，母親身體才這樣。

二姐對母親說：“您不吃安神藥，就沒有睡眠。沒有睡眠，就不想吃飯，這樣您就活不了多長時間……”

母親聽明白了二姐的話，馬上說：“八十五歲死太年輕了…”

母親總說自己只有八十五歲。

“娘老子，您是八十七歲，1934年出生，今年八十七歲。”妹妹耐心的告訴母親。

“只有八十五歲，你為什么要加二歲，我只有八十五歲啊……”

母親邊說邊開始大哭起來。

這是母親的習慣，二天要鬧一次情緒。

母親認為自己兒女多，我一個人照顧她覺得還不夠，想要所有的兒女圍著她身邊轉。

母親的哭聲越來越大，從來不循規蹈矩的母親張牙舞爪……

“你們快行動啊！”二姐大聲說。

我和妹趕快拿來安神藥和水，立即喂母親吃下。

母親的安神藥不能停止，醫生說的好。

現在母親按時吃安神藥，怕死的母親牢牢記住了二姐的話。

安神藥是母親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