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梓擰著瓶蓋,沒打算擰緊,又沒打算擰開,跟他這個人一樣糾結著。
他模棱兩可的糾結著啊了聲,意味不明。
想著,他又解釋了一句:“就朋友。”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聽到別人問他們是不是男女朋友關系,江梓總感覺不自在,以前沒有這樣的感覺,因為本來就不是情侶,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歡一個人,就很單純的以為兩人是朋友,跟盛思卿趙順他們一樣的朋友。
下了晚自習后,江梓要去接聞見,沈雁書的家跟聞見幼兒園是一個方向,就順路跟她一道。
“你經常把聞見寄在那個覃老師家嗎?”沈雁書糾結了一路,等到小區門口才問出口。
江梓搖頭:“就偶爾,忙不過來的時候會放在他主班老師家。”
沈雁書還沒問出口,江梓便搶在前面答:“主班老師結婚了,兩個兒子,最小的那個都比小毛孩大。”
沈雁書像一個得到回應的小孩兒,開心的笑了一下。
江梓自以為比誰都知道沈雁書的性格,她有占有欲,但之前的她跟現在的她都不會說出來。
“那你路上小心。”沈雁書舉起手臂揮了揮。
江梓答應了一聲好,調子拐了十八彎。
沈雁書甜甜一笑說:“那你回家了給我發消息。”
“行。”少年習慣性把手揣在自己褲兜里,不知道是冷還是在耍酷。
九點四十才下的晚自習,他送沈雁書花了半個小時,折回的路上聞見打電話來催,他看了看時間,麻煩了覃驪一下,讓她把聞見送到樓下。
談話間發現聞見支支吾吾的,他感覺事情不妙,加快了步伐朝目的地趕:“你好好說。”
“小叔,你你你先別罵我,我……”
聞見說了半天也沒有說清楚,聽覃驪解釋說聞見無聊,然后把她家里收拾了一番,現在她還在忙著整理屋子。
待江梓趕到現場,覃驪已經整理的差不多了,只有滿地的麥片跟牛奶以及玻璃渣子,可能是覃老師怕玻璃扎到聞見,就讓他坐在自己床上玩平板。
江梓站在門口看到這個狼藉的場面就感覺頭疼。
他動了動腳問:“能進來嗎?”
“可以。”覃驪剛拿起掃帚在打掃玻璃渣,這一看就是他沒有及時來,聞見耍脾氣給砸的。
一看江梓進來了,聞見立馬把平板藏在身后,一臉無辜的看著他喊了聲:“小叔。”
“小什么叔,別喊我,我沒你這樣的侄子。”江梓瞪了他一眼,從覃驪手上接過掃帚,“你先休息會兒,我來。”
覃驪笑笑,走過去接水:“孩子不能兇的,淘氣也正常,剛才我也說了他,沒事兒的。”
“我錯了。”聞見從床上爬起來,光著腳板跑到江梓旁邊握住他手里的掃把,“小叔,別生氣了好不好。”
“走開,別惹我。”江梓抱起他把他扔床上,“你看看你,哪次不是認錯快,就是不改。你能不能長點兒記性?”
“你還說我。”聞見癟嘴,“明明說過十點準時過來的,你自己食言了,你這個大騙子。”
江梓沒再跟他說話,把地掃干凈,最后拖了一遍跟覃驪說了好幾句抱歉以后才出了房間。
“小叔,你去哪里。”聞見見他頭也不回,立馬跳下床拿起鞋子就跟了上去。
“我不想管你了。”江梓說。
聞見拉住他的褲子,一邊穿鞋一邊說:“不行,你說過會養我到十八歲的,我現在才五歲,你不能食言。”
江梓不想在別人家里發火,看聞見可憐巴巴的拉住他褲子,又不忍心把他推開,只好抱起他,另一只手拿過他的鞋子,一言不發。
“小叔,我知道錯了,會改正的。”聞見戳了戳他的臉說。
“拿什么改正,拿你那張把人哄的團團轉的嘴嗎?”江梓笑了,眉眼沒弧度,很嚴肅。
他聽過別人這樣評價自己,一顆壞掉的種子,任憑怎么澆灌,任憑自身如何堅硬,它內芯已經壞掉了,也就生長不了,開不出花了。
鄢清給了他一個未卜的人生,他好不容易沖破,努力開花,活出了自己,而現在龍標給他一顆已經壞了大半的種子,他該怎么做,才能讓這顆種子開花。
下了教師宿舍樓,江梓把聞見放在樓梯上,蹲下給他穿鞋。
聞見笑著摸摸他的頭發,聲音細如貓似的喊他:“小叔。”
他一個五歲的孩子,之前沒有人教過他什么是對與錯,只是按照自己意愿來,怎么舒服怎么來。
“我五歲的時候,沒有人告訴我,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江梓掀起眼皮,抬眼看著他。面前的人可能都聽不懂他在說些什么,他也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抱怨過。
聞見動了動小腳,小眼睛盯著江梓那雙毫無笑意的眸。
江梓抱起他:“我一直覺得我沒有爸媽,我甚至不知道沒有爸媽在別人眼中是異類。我只知道江明遠每天會送我放學上學,他會打我會罵我,他從來沒有對我笑過,有時我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平白無故挨了一頓打。說出去沒人會信,他把自己偽裝的很好,沒人覺得他有暴力傾向。可事實就是這樣,他把在鄢清那里受都委屈全部撒在我身上。”
聞見看著他的眼睛,不知道聽沒聽。
“這些我沒跟煒哥他們說過。”江梓伸手摘掉他鍋蓋頭上的麥片碎,走在了月光中,“煒哥一直覺得我是不喜歡江明遠才會跑到他那里,我那時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如果不跑,就會被他打死。”
他是說給自己聽。
“小叔,你眼眶好紅。”聞見伸手戳了戳他的眼尾。
江梓沒想這個屁大點兒的孩子能聽懂他說些什么,但他一直以來找不到人傾訴,一直憋在心里,都快要腐爛,因為聞見,藏匿在心里的陳年往事又被翻新。
他不是一個矯情的人,這些都是過往,他不愿意提及。他跟鄢清,龍標,甚至江明遠說的那些話,是本心,他把所有的恨,怨,全都藏在一些真理里面,把每句話都說的很有骨氣。
他從來不需要別人悲憫,可憐。別人的悲憫對他來說不是善舉,而是往他身上一針一針戳,戳著他膏肓淬毒的骨。
聞見輕輕撫摸著他狹長的眼闊,最后小小的食指停留在他的眼尾:“你是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