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慘淡的月色,我腹部以下包括密密之地,全是質地柔韌細碎密集的鱗片,在月色的映襯下,鱗片上閃耀著幽幽青靛藍紫光,森森寒寒,微光粼粼,兩條腿乍一眼看去就像套了一雙黑色絲襪。
我好奇地伸手摸索了一番,突然發現身上又好像少了點什么,而且一直被我忽視的東西——女人最柔嫩最敏感之地,如今那里竟嚴絲合縫,細鱗密密。
“嗡~~~~”一下,腦袋又炸開了,“今后我怎么如廁呢,這是不是意味著,我離死期又邁進了一步了呢?”
我出神了一會,在布滿鱗片的腳底,恨恨扯下那根陰魂不散的鮫絡,鮫絡一離身,便迅速彈回主人處,此刻,魚鮊鮐也正一臉懵圈地看著我,那匪夷所思的表情就像見了鬼一樣。
“看什么看?”我狠狠瞪了他們一眼,恨恨道,“有什么好看的,來來來,你來你來,摸一下看看嘛,同類,我們是同類,你們身上有鱗,我也有,垃圾!人有人性,你們妖就沒有一點仁慈的妖性么,啊!我能有多少皮肉,有多少精血,你們居然一次又一次的吸噬,貪得無厭,你們知道往嘴里塞,我呢,我多久沒有進過食了,你們知道嗎?我這一路辛苦流離顛沛,你們知道嗎?我以為我們剛剛經歷過生死,是鐵桿的生死之交,能相扶相持,哈哈哈,我錯了,大錯特錯,人妖殊途,我把你們當知交,你們竟視我為果腹之物,來來來,不用擔心這個,害怕那個,你們今晚直接把我吃了吧!”說著,我呼啦一扯,反正我現在不僅是活死人,而且還是個鬼不鬼,妖不妖的怪物,毋須照鏡,我也知道,從頭頂至腳底通體漆黑,鱗片覆體,都這樣了,還有什么可以羞愧的。”
不知是因為我過激的言語,還是因為我突如其來的變化,他們呆愣在原地,靜靜地看著我,一臉茫然,竟不知所措。
我撿起衣物匆匆套在身上,提起背包趁他們沒有反應過來,逃命似的向森林最深處跑去。古樹森森荒草萋萋月影斑駁,這些都不影響我的可視度,更不顧得什么東南西北,只一味拼著命往前奔,許久,身后才發出一陣驚叫,如夢初醒般,“亀父~~~~亀父,她跑了,怎么辦,我們怎么辦?~~~~我的鮫兒怎么辦啊~~~還未出生就要夭折在我手里了,我有何面目去見百里川神~~~”魚鮊鮐那一聲聲的絕望震得我耳膜生疼,我更擔心亀無蠡會追上來,他并非等閑之輩,要是被他抓住,我更沒有機會逃脫,腦中不由得又浮現出洞中的場景,他那小山般的體型,不要說那熊熊燃燒的火球了,就算一個哈氣就足已將我打趴下,想到這,腳步不禁加大,快跑起來。
不知跑了多久,回頭望望,貌似身后并無他物,寂靜的林子中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外,四周靜極了,靜得讓我毛骨悚然。林中不知何時起了一層薄薄的霧,夜色更涼,我下意識緊了緊衣物,但被鱗片咯吱著,始終是很不舒服,抬頭看看天際邊那顆指路星,此刻也迷迷糊糊看不真切。
霧,漸漸濃郁起來。
它們猶如有?命的物體,正在以它奇特的流動?式,貼著地?四處游走,白茫茫的?霧如煙如濤,浩蕩似?,將萬丈古樹包裹得嚴嚴實實。頃刻間,周圍的一切連同天空星月都浸染在濃霧中,遮天蔽日,目光所致皆為白,五步之內不見他物。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身上的寒意一陣緊似一陣,心里毛毛的,總覺得有無數目光隨我而動,“唉,什么時候可以天亮啊!”我抖嗦著身子,將雙手緊緊抱在胸前,眼角余光瞥見一團白光——這光正從手腕上散發出來,“啊,千絲咒~~~我的~~~~”握著鐲子,看著銀絲飄動,腦中那張臉,一閃而過,心中頓時暖暖的。
突然,耳邊傳來一種細碎的聲響。
“唏哩嗦啰,唏哩嗦啰!”
剛剛松弛的心一下又懸了起來。
“誰,誰在我旁邊?”
我屏息止步,環顧四周,可幾步之內盡是白霧,我也不敢出聲,小心翼翼蹲下身子。
那細碎的聲音遲疑了一下,復又向前,剛要喘氣,那聲音又折返,雖很細微,但卻聽得真切。頭頂響起兩個熟悉的聲音,嚇得我差點癱軟在地,可接下去的話,更讓我三魂出竅。
“咦?亀父,這小娘子腳步很利索嘛,一眨眼就不知所蹤了?”
“三郎不必多慮,她氣息還在,丟不了,你收回一下鮫絡看看,應該就在這附近。”
“鮫絡?我不是把它從我身上拔掉了么,怎么又被黏上了?”正疑惑間,亀無蠡的聲音又再次響起,聲音卻壓得低低的,好像在堤防比他更厲害更可怕的妖怪似的。
“三郎,我們要多加小心,我已嗅到白噪寥廓的氣味了。”
“白噪寥廓,他是誰?比泣香紅還可怕的妖怪么?”
“啊,他不是早死了呀!”魚鮊鮐壓著聲音,顫抖中滿是驚恐。
“現在該怎么辦?逃是肯定逃不脫的,就算逃脫也勢單力薄,隨便一個野獸都能將我撕成碎片,相比較之下,我還是留在他們身邊更為合適,至少當下一時半刻不會要了我的命,如此這般,我還有逃生的可能。”權衡了一番,我清了清嗓子,站了起來。
“你們不用找了,我就在這里。”
“哎呀,小娘子,你,你,嗚~~~~嗚”魚鮊鮐激動萬分,竟像女人般哭了起來,他的聲音雖然壓得低低的,但是聽上去卻有女人般的清脆嬌滴。
我循著聲音抬頭看去,白茫茫一片。
“難道他們在樹上?”
正疑惑著,忽覺身子一輕,整個人像被吊機吊著似的徐徐升起,手到之處,竟是如此熟悉,亀無蠡又現出了原型,但令人費解的是,如此龐大的身軀,竟如此無聲無息。
魚鮊鮐剛觸碰到我指尖時,一把用力,將我擁入懷中,嚶嚶而哭。
“呵呵,看他激動成什么樣了!”我苦笑著,果不其然,那種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我強忍著,不讓自己昏迷過去,魚鮊鮐摟著我輕輕坐在亀背上,我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結束,我也不知道我能強撐多久,時間一點點在寂靜中慢慢消逝,千絲咒在我身邊急速穿梭,它居然找不到鮫絡所在,看來這兩妖妖力大增,與此同時,我發覺自己的身體好像有點不一樣,但又不說上來哪里不一樣。
“小娘子,多有得罪!敬請原諒!”許久,亀無蠡帶著愧疚壓著聲音說道。
“無防無防,請留我一命,我足矣!”
我虛脫地靠在魚鮊鮐身上,眼淚悄然滑落。
“亀父,你聽,那是什么聲音?”
“好似我母后!”魚鮊鮐急急道,帶著期盼與驚喜。
“嗯?”我閉著眼睛,豎耳細聽。
“媽媽~~~~媽媽~~~~”
我猛得睜眼,難以置信,屏息細聽。
“媽媽~~~~~媽媽”
“女兒?”
那稚嫩的聲音,那熟悉的語氣,不是她會是誰呢?我梗著僵硬的脖子,再三確認。一時間,眼淚如缺堤的洪水般洶涌而來。
“你聽,你聽,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緊緊抓住魚鮊鮐的胳膊驚喜萬分。
“我聽到了,我聽到了,是,是,母后的聲音。”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珠子從魚鮊鮐眼中滾滾而下,喜悅,眷戀,全寫在臉上。
忽然,耳朵一熱,所有的聲音頓時消息的無影無蹤。
看著眼前手舞足蹈的魚鮊鮐,一臉茫然,不知道他興奮個啥。我呆愣了一會,摸了摸被絲絨包裹著的耳朵,軟軟的暖暖的。
“葉家小娘子,快,快捂住三郎耳朵!將這個塞入他耳內。”突然,耳邊響起亀無蠡急促的聲音,同時在我眼前懸浮著兩顆藍盈蕩漾的水珠,我一個激靈如夢中驚醒。剛想伸手,那兩顆水珠突然向上飛去,幾秒就不見了。
“不好!”亀無蠡話音未落,耳邊的風呼呼作響,樹影撲閃。
濃郁的霧漸漸淡去,四周的景物清晰起來,天際青灰蒼茫,微露魚白。
“亀無蠡,怎么了?”我捂著魚鮊鮐的耳朵問道。
“葉家小娘子,請照顧好三郎,白噪寥廓來了!”
“誰?白噪寥廓,他是干嘛的?”我不解,繼續追問。
可耳邊只有風聲。
一眨眼,前面豁然開朗,視線也不覺得明亮起來,忽然,亀無蠡停了下來,我抬眼望去,空曠的地方,眼前除了兩根柱子之外,別無他物,正欲細看,魚鮊鮐越發地燥狂起來,嘴里一直喊著:“母后,母后~~~”身子不停地扭動著。
“亀無蠡,我快拉不住他了,他要飛走了!”我大聲地叫著,近乎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