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玥輕晃酒杯,杯中酒顏色清澈,香氣甘醇,笑吟吟道:“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單憑氣味和色澤,便可位列十大名酒了。”
林知府見他溫文秀雅,就男子而言長相未免過于精致,暗思這要是女子也堪稱人間絕色了,面上卻并不怠慢,大笑道:“本官今日已備足美酒,崔公子務必盡興而歸。”
顧清玥眼波流轉,杯已舉到唇邊,卻瞥見陸瀾警告的眼神,不由嘆了口氣:“林大人的美意在下心領了,不過家兄管束甚嚴,唉.....”,林大人看向陸瀾,年輕文士裝扮,氣度儒雅中卻帶著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嚴,不禁心中打鼓,不敢造次,話到舌尖又轉了回來,呵呵了兩聲:“理解理解,長兄如父,令兄也是一片良苦用心。”
看請不到外援,顧清玥撇了撇嘴,認命地放下了酒杯,陸瀾的唇邊便隱隱帶了一絲笑意,眼神也溫和了許多。
席間光有酒菜,未免過于寡淡,酒過三巡之后,林知府拍了拍手,悠悠樂聲響起,一隊舞姬面籠輕紗,翩然而入,盈盈起舞,身姿輕靈,雙臂柔若無骨,而面部的輕紗更增添了幾許魅惑,讓人直想揭開面紗,看看底下的容顏若何,至少顧清玥便有此意,不覺喃喃道:“花娘分袖舞,座客競飛觴。”又招來陸瀾警示的一瞥。
林知府看著這兩兄弟的互動,心中的違和感濃了幾分,但這是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宜過于探究。此時一舞已畢,舞姬們便入席勸酒,這也是目前大齊士大夫宴請之間盛行之事。陪客的岑知州顯然是此中高手,樂在其中,笑道:“都說江南自古出佳麗,實則山東人杰地靈,北地胭脂并不遜色。這幾位皆出自花月閣,賣藝不賣身,還請眾位務必盡興。”
幾位女子都極有顏色,一人選定了一個。顧清玥意想不到今日還有這種福利,不由暗笑,卻見陸瀾劍眉蹙起,微露不愉之色,便安撫道:“入鄉隨俗,入鄉隨俗。”
正與陸瀾說著話,一陣脂粉香氣襲來,顧清玥見一名女子跪坐在她旁邊,摘下面紗,纖手執壺,倒了一杯,雙手舉起,嬌聲道:“還請公子滿飲此杯。”她皮膚細膩光滑,櫻桃小嘴嬌艷若滴,身材豐潤不失玲瓏,尤其是某個部位,顧清玥目測double了自己,含笑問道:“你叫什么名字?”順手接過酒杯放在了桌上。
“賤妾名喚宿雨。”女子見顧清玥不肯飲酒,目中掠過一絲失望之色,仍笑意盈盈道。“桃紅復含宿雨,好名字。”顧清玥抿了口手中的茶。
坐在陸瀾身邊的女子感受到莫名的低氣壓,身邊的客人雖含著笑意,溫文至極,她卻并不敢造次,只默默倒了杯酒,便安靜坐在那里,看宿雨與顧清玥互動。葉熙雖在京中名聲不佳,但英國公府家風嚴謹,這賭、色二字是萬萬不敢沾的,這種場合雖經歷多次,但今日身邊一個皇帝,一個皇后,他也不敢過于隨大劉,不免束手束腳。三人中,反而最放得開的是顧清玥。
顧清玥首次女扮男裝,這種很是奇妙,又不想露出女子嬌氣,以免顯出痕跡。便沖陸瀾身邊的女子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忙答道:“賤妾寄歡。”三人便展開話題攀談起來。言談之中,顧清玥發現兩個女子談詩論詞并不怯場,且所學亦雜,琴棋書畫俱都精通,能說上一二,深覺此地受儒家文化影響,連清倌兒的文化素質都極高,可見風塵中出奇女子并非虛談。而兩位女子見這位小公子舉止溫柔,言談風趣中不見狎旎,不由大起知己之感,那寄歡已撇下陸瀾,坐在顧清玥另一側,親親熱熱說起話來。
葉熙如坐針氈,唯有苦笑,早知皇后娘娘要來,他應事先與林知府通口氣兒。看皇后娘娘偎紅倚翠,比他還收放自如,他已不敢看陸瀾的臉色,料想已黑如鍋底。雖面上含笑,心中已思緒亂飛,甚至都擔心到會否牽連英國公府。
陸瀾見顧清玥左右逢源,今夜又一次打破了他的底線,好氣中帶著幾分好笑,待要數落幾句,又見她眉眼歡愉,想想她自出宮后,神情間那隱隱愁思已消失不見,不由抿了口杯中酒,索性不再言語,只淡淡在一旁看著。
顧清玥今日席間盡興了,聊得興起時也忘了陸瀾,還飲了幾杯美人遞上的酒。待往外走的時候才覺出雙頰發熱,雙腿發軟,想當年同學聚會、與客戶工作應酬,姐也不會掉鏈子的,郁悶這個身體體質弱,影響了她的發揮。
好不容易走到了馬車旁,美人自然是不能帶走的,她很有幾分遺憾地揮手告別,進了馬車便倚在車壁上,舒了口氣,覺得已有了幾分酒意,便微閉雙眸小憩。
葉熙已極有眼色地上了另一輛馬車。
迷糊中顧清玥覺得有道視線一直凝視著她,睜開眼睛便看到陸瀾沉靜的雙眸,醉酒的人思緒便慢了幾拍,她想了一想,笑道:“皇上可是累了,不若也休息會兒?”
陸瀾淡聲道:“酒味太濃,脂粉味太重。”說著便半卷了車簾,夜風清涼,吹了進來,車里的酒氣淡了幾分。
顧清玥皺了皺眉,這人天生挑剔,又有潔癖,索性不再管他,自己闔目養神。
要睡過去的時候,忽然聽到陸瀾問她:“今日玩得開心嗎?”顧清玥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既有美人,又有美酒,人生樂事,不外如是啊!”
她酒意上涌,雙頰暈染如霜花,清麗中含著媚色,男子服飾寬大,雖刻意束了胸,此刻懶懶倚著,卻掩不住身姿窈窕,便是無端坐著也勾人,陸瀾心中忽然憶起某人上次醉酒后的風情,眸色暗了幾分。
別院與遐園離得很近,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已到了別院門口,顧清玥已沉沉睡去,馬車直駛入內院垂花門外,陸瀾用車廂里的薄氅兜頭兜臉地裹住了顧清玥,抱下了車,薄唇微啟:“都散了吧。”
葉熙擔憂地看了一眼陸瀾懷中的顧清玥,垂眸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