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很安靜,無人應聲。
門一推就開了,容姵囑侍女留在外面,自己邁步走了進去。屋中彌漫著淡淡的酒氣,容姵轉過屏風,果然見成王正倚在榻上,微閉著眼睛,一雙修長的腿懶散地伸著,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姿勢將嶄新的袍服揉搓地不成樣子。
容姵噙著笑意搖了搖頭,眸中滿是柔情,有時她都不知自己為何會喜歡他,明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南轅北轍的性子,她出自世代書香門第,自小行走坐立均嚴謹有度,而成王是典型的貴族子弟,凡事順著自己的心意,散漫不羈,然而,端莊守禮的她卻被這樣的他所深深吸引。
她走到榻邊,輕喚:“王爺,王爺.....”,一邊款款在他身旁坐下,纖纖玉手輕揉著他額角,一雙眼卻怎么也不舍得離開眼前的男子。
這靜謐溫情的時光沒有多久,成王忽然翻身坐起,一雙眸子半分醉意也無,清亮迫人:“王妃,你又越矩了。”語音低沉溫柔,卻隱隱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容姵有些受傷,新婚之夜,似乎也是這樣的......
紅燭高燃,一對黃地彩繪纏枝牡丹紋畫琺瑯聯珠瓶中,潔白的百合花含苞待放,寶相花雕龍耳掐絲香爐中,沉水香香氣繚繞濃郁,彌漫了整個屋子。
她一身大紅喜服正襟端坐在床沿,幾分歡喜幾分緊張,時至今日,她終于如愿以償地嫁給了他,雖是繼室,可這場婚禮的盛大,整個京城都在津津樂道,何況帝后親臨成王府,又引起了轟動。
聽到前院的人聲漸漸散了,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的心也不爭氣地跳了起來,貼身侍女錦書還打趣她:“小姐的臉紅了。”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他進了屋,溫存體貼,先問候了她一日勞累,又遣侍女端來清淡的飲食,讓她先墊一墊,她含羞而笑,心中如喝了蜜一般甜。
沐浴之后,新房里只余下了他們二人,其余人已不知何時退下了,這接下來的洞房花燭夜,她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聽他溫聲道:“夜深了,歇息吧。”
當紅羅帳垂下時,她的心更跳如擂鼓。
然而,他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她等了良久,鼓足勇氣睜開眼睛,卻發現他已擁被闔目而眠。羞澀、不解、失落,種種情緒涌上心頭,她忍不住坐起身,質問道:“王爺為何這樣對我?”
他嘆了口氣,睜開眼睛,眼神平靜地看著她,語氣里是少見的嚴肅:“容姑娘,我以為那日我們已說得足夠清楚了,這是我們的君子協定。”
“可是,您說過,要我做您的王妃,您的妻子。”她輕咬貝齒,被子下的手,修得整齊的指甲已扣破了掌心。
“你已經是我的王妃了。”
“我要做您真正的王妃,真正的妻子。”端莊守禮的女子,少見的執拗和堅持。
他凝視她半晌,忽地勾唇一笑,這一笑,便又是那個風流自詡的成王了,“本王是為你好,你卻偏不領情。”
“若不是......,本王沒有那么柳下惠。”他看著她,又像穿過他看向遙遠的地方。
“是我心甘情愿。”她咬著唇,纖細的手臂摟住了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對他,她志在必得。
他卻一反往日的多情,在她的唇即將吻上他時,修長的手指抵住了她的唇,桃花眼上挑,似笑非笑:“你可想好了,若是今夜沒有圓房,有朝一日,抽身離開還是來得及的。”
“所以,你還是想成為王府后宅的女子呢?和她們一樣?”
容姵的眼神灼灼如火,明媚如花。她不語,摟著他脖頸的雙臂卻堅定無比。
他苦笑了一聲:“也罷,那就讓我們做一對俗世夫妻吧。”美人如此深情,他又不是真的君子......
縱使他的心不在她身上,他的眼神悠遠,他的技巧仍然是嫻熟的,他的愛撫也足以讓她沉醉。
次日,她揉著酸疼的腰,帶著雍容大度的標準的正室的微笑,受了他一眾妾室的茶。
起初,她以為如京中傳言,會見到滿屋的花團錦簇,然,他不過一側妃,一夫人,三名侍妾,她竟悄悄舒了口氣。
細看,心中又有說不出的酸澀,果然,每一個都堪稱絕色,卻又風情各異。姚側妃杏眼桃腮,嫵媚動人,她曾于桃花宴上見過一面;欒夫人柔美豐滿,身材傲人,她身為女子都不僅在她那胸前流連了幾眼;懷袖姑娘眉目疏淡,清麗無匹,據說曾是京城青樓里有名的頭牌,另外兩個,一個文氏,肌膚白膩,小巧玲瓏,一個林氏,一步三搖,弱不禁風,相貌卻都是絕美。
五人按著次序敬了茶,收了她賞下的禮物,她有一瞬間的恍惚,這一幕似曾相識,是閨中時,父親的小妾每日給母親請安的情形。原來,即便是嫁了心愛之人,日子也沒有什么不一樣。她眼前忽然閃過桃花宴上,皇后娘娘看皇帝的眼神,一片深情如海,眼中不見他人,然而,她的每一日,也是這樣過的罷。這是,世間女子的宿命嗎?
她心中亦暗暗猜測著,眼前哪一個,會是他的心愛之人呢?
他簡短說了幾句,大意是府中已有主母,一切事宜聽從主母安排,務要安分守己,表現得像一個再標準不過的士大夫。五位美人諾諾應聲,有人掩飾不住的黯然神傷,比如懷袖姑娘,一雙眸子盈盈如水,幽怨纏綿,似在無聲控訴他有了新人,忘了舊人。又比如姚側妃,面上雖含著矜持的笑意,妝容無懈可擊卻幾乎揉碎了手上的帕子。
她的眼神落在了懷袖身上,他真心所愛,是這個風塵女子嗎?
五人敬完茶陸續退下,她把頭轉向在旁品茶的他,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許端倪。他卻又把成王府的日常和賬務簡單與她交代了下,鄭重一禮道:“主持中饋,照管妾室,有勞王妃了。”她忙避開:“都是妾身應該做的。”他淡淡頷首,轉身離去:“很好,你只做一個妻子,一個王妃該做的便是,無需其他。”
她心中不是不失落的,他對她的稱呼始終是“王妃”,足夠尊重,又不動聲色的疏離。她卻并不氣餒,她與他,還有長長久久的日子要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