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秀長的眉蹙起，“咱們探得的消息是，呼延律的大可敦和她所生子女已被呼延圖處死，貞懿公主和她的一子一女卻在宮變后下落不明，不少人猜測，亦是兇多吉少。”

呼延圖便是西戎如今的可汗，傳說他力大無比，為人勇猛殘忍，拭父上位后，牢牢掌控了西戎的絕大部分兵權(quán)，呼延魯河雖然贏得了草原上部落的支持，但兵力目前還無法與呼延圖對抗。

“呼延圖雖是粗人，但人并不蠢，如果若蘭落在他手中，想必他也不會殺了她與大齊交惡，畢竟若蘭從某種程度上，也代表了大齊。”顧清玥慶幸，自金若蘭和親之后一直保持的禮尚往來，充分展示了大齊對這位和親公主的重視，希望會令呼延圖有所顧忌。

“還請嫂嫂轉(zhuǎn)告哥哥，想辦法讓人繼續(xù)打聽貞懿公主的下落。”顧清玥對沈氏說道。金若蘭固然是自己要去和親的，可是顧清玥也給予了支持，如果因此而令她青春年華零落在西戎，她覺得自己也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責(zé)任，畢竟，當(dāng)時她完全可以阻止她。

沈氏明白顧清玥的心思，含笑點頭：“這是自然。”

說完了正事，又?jǐn)⑿┘页：疁兀櫱瀚h見沈氏面色潤白，眉目舒展從容，笑問道：“我見嫂嫂今日氣色頗好，可是最近哥哥的腿傷有所好轉(zhuǎn)？”

“什么都瞞不過娘娘！”沈氏拍了拍顧清玥的手，“說來奇怪，原先梁老太醫(yī)斷定，國公爺最多只能恢復(fù)如常人，從去歲冬，國公爺便不用了輪椅，臣婦已是喜出望外了。咱們交了兵權(quán)，國公爺也不貪戀什么京畿衛(wèi)指揮使的位子，只望著一家人在一起，娘娘您和允衡在宮中平平安安的，也沒有別的奢求了。”

“誰知，”沈氏環(huán)顧四周，今日只有素錦侍立在旁，她是鎮(zhèn)國公府的家生子，顧清玥的心腹，沈氏無需避忌，然而，她還是謹(jǐn)慎地壓低了聲音：“今年春天，成王爺帶了一位神醫(yī)上門，這位神醫(yī)道國公爺?shù)耐瓤苫謴?fù)如以往，臣婦起初也是不信的，但到夏天，國公爺便道腿不是那么虛軟了，有了力氣，身手也恢復(fù)了三四成。”

“咱們自然是喜出望外，要重重酬謝的，那神醫(yī)卻留書一封，飄然而去，只道按著他留下的方子，至多一年便能完全康復(fù)。”

她忽然想起夫君并未讓她將此事告知皇后娘娘，不由窘然一笑，顧清玥知道她在顧忌什么，沈氏的本意是讓她寬心，但如若不是陸瀾已離京，今兒的這番話沈氏是無論如何不會說的。

“嫂嫂放心，此事止于本宮，旁的人不會知道。”顧清玥輕聲道，她思忖半晌，又道：“嫂嫂也不必和哥哥說我已知道了，不過，”

“哥哥和成王爺.......很熟么？”顧清玥忽然問了一句。

聞言沈氏驚奇地看了她一眼，又想起她失了一部分記憶的事，心中憐惜，溫聲道：“想是娘娘已忘了，小時候成王爺常來咱們家的，直到兩下里成了婚，才慢慢淡了往來。”

她心下嘆息，原先婆婆與如今的密太妃，當(dāng)時的密嬪有一份同鄉(xiāng)情誼，兩家小兒女常常往來，也算得青梅竹馬，彼時密嬪極喜歡顧清玥，常道若是能與這樣的女兒，情愿拿兒子來換，婆婆也喜歡俊朗嘴甜的陸澤，覺得他雖然少年氣盛，但與顧清玥在一起時，頗為容忍照顧，還曾與她私下說道，若是密嬪能請了先帝為一對小兒女賜婚，也不失為一段佳緣。

誰知天難遂人愿，先帝倒是賜婚了，可賜婚的卻不是年紀(jì)相當(dāng)?shù)年憹桑谴罅似邭q的陸瀾，先帝擇定的繼承人。旨意一下，起初，她還擔(dān)心小姑子會失落，特意去了她的院子勸慰她，可心里也替這一對小兒女惋惜，雖說太子妃比皇子妃更榮耀，可也比皇子妃更難為。何況，顧清揚(yáng)自幼與陸瀾熟識，曾言大皇子雖待人溫和禮賢下士，胸中卻自有丘壑，嫁與這樣的男子，未見得是幸福。顧清玥卻笑著反安慰她，道這是世家女兒的命運(yùn)，她既受了家族的榮光，有些責(zé)任也需承擔(dān)，何況太子英睿沉穩(wěn)，良人如此，此生足矣。

然而，十年光陰，斗轉(zhuǎn)星移，物是人非，當(dāng)年的翩翩少年，已是四處留情卻城府莫測的風(fēng)流王爺，而如花少女，已是這深宮中，喜怒不形于色、雍容端儀的皇后娘娘了。

沈氏兀自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顧清玥心中一動，原來成王所言兩人青梅竹馬，倒并非刻意騙她。少年時期的顧清玥，或許真是與陸澤有一段過往，只是，她低頭一笑，如今，她已嫁，他已娶，已早無干系，更何況，她并不是本尊呢。

到了中午留宴，姑嫂二人又密密地說了些話，沈氏才告辭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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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深秋，南境戰(zhàn)事取得突破性進(jìn)展，朝廷軍隊一路向南推進(jìn)，云南王抵抗不住，固守在昆明城中負(fù)隅頑抗，陸瀾不日亦將回朝，因此，這一段日子里，宮中處處洋溢著喜氣洋洋的氛圍，連太后素日冷淡的臉色都溫和了許多。

鳳儀宮里，允衡正圍著顧清玥，說著崇文館里的趣事，顧清玥執(zhí)著玉梳梳理著一頭長發(fā)，嘴角彎起，含笑傾聽，允衡又纏著問顧清玥，他的父皇究竟什么時候回來，顧清玥笑攬他入懷：“快了，你父皇的信上不是說了嗎？總在這一兩月之間了。”允衡又伸出手指數(shù)算著日子，他的頰上還帶著些許嬰兒肥，一笑間有著孩童的天真，顧清玥便愛憐地摸了摸他的臉。

縱然她一腔心事，可想起陸瀾如信中所言，不久即將回來，心中也歡悅?cè)缙诖槿说纳倥恪?/p>

然而，在所有人都一心期盼這一場勝利時候，卻發(fā)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昆明城久攻不破，然而陸瀾卻在重重大營中被云南王派出的刺客重傷，而刺客的武器還淬了毒，刺客在刺殺行動后立刻自盡。

原本林將軍想先封鎖消息，以免軍心動蕩，然而為時已晚，次日南境便傳出昭武帝已薨的流言，人心不穩(wěn)，林將軍無法，只得飛鴿傳書將天子中毒昏迷的消息送至京中，聽候朝中下一步指示。

鎮(zhèn)國公府的消息先于飛鴿傳書，放在了顧清玥的書案上，她一目十行看完，面色如常，手卻在寬大的袍袖中微微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