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影搖紅，夜色深沉。

在顧清玥第三次倚著床邊的欄桿昏昏欲睡時，在鳳儀宮的小廚房將備好的清粥小菜熱了第二遍之后，紫韻終于忍不住了，她推醒了顧清玥：“娘娘還是先睡吧，奴婢想陛下應(yīng)該不會來了。”她示意顧清玥聽遠(yuǎn)遠(yuǎn)從太極殿傳來的絲竹管弦的聲音，雖然并不真切，但想也知夜宴正酣。

“屋里雖說燃了炭，可這正月里，天氣仍是冷浸浸的，大喜的日子，著了涼可就不好了。”紫韻見顧清玥只穿著一件淡紫色的絲質(zhì)寢衣，赤著一雙雪白的足，套在睡鞋里，整個人亦發(fā)單薄，不由關(guān)切勸道。作為顧清玥的身邊人，紫韻最清楚顧清玥這段日子受的煎熬，宮務(wù)不能懈怠，還要時刻關(guān)注著朝局的變動，面上談笑風(fēng)生，從容自若，夜里卻無法成眠，整個人生生地瘦了下去，原本合身的寢衣這些日子也寬大了許多。

顧清玥任由紫韻扶著，起身坐到妝臺旁，紫韻為她打散頭發(fā)，卸下釵環(huán)，鏡中的人緩緩梳著及腰長發(fā)，神情慵懶，眼波朦朧，低低道：“紫韻，我也不知為何，就是想等他......”她沒有與紫韻說的是，他們還沒有分離過這么長的時間，今日一見，她心中卻有些許的陌生，兩人之間，便如帝王與臣屬，皇帝與他的皇后般，尊重客氣，仿佛又回到最初，這令她心中升起隱隱的慌亂與害怕，唯有等待，唯有他的到來，才能撫平她此刻的心情。

患得患失。

紫韻待要回話，簾外有人聲傳了進(jìn)來，似乎是太極殿里康連海手下的人，說了幾句便去了，稍頃，素綾掀簾進(jìn)來，稟道：“方才是太極殿的劉公公，說是皇上特意讓他過來與娘娘說，宴席還得有一陣子才能結(jié)束，讓娘娘別等了，今晚就不過來了，明日一早就來看望娘娘。”

“奴婢就說，皇上心中還是念著娘娘的，已經(jīng)飲了這許多杯酒，還惦記著娘娘是否就寢呢。”紫韻一向沉穩(wěn)的面容微露喜色，在顧清玥耳邊道。

顧清玥能理解陸瀾，這耗時近一年的內(nèi)戰(zhàn)，如今堪堪平定，將士們勞苦功高，所謂慶功宴，自然是要盡興的，陸瀾不會拂了這些出生入死的將領(lǐng)們的面子。只是，雖然如此，她仍是難掩失望，只輕輕“嗯”了一聲。

外間的自鳴鐘發(fā)出低沉悅耳的當(dāng)當(dāng)聲，紫韻從懷里掏出懷表看了一下，驚道：”竟已是子時了！娘娘還是快些安寢吧，皇上初初回來，明天還不知有多少事情。”

顧清玥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你們也早些歇息，不用陪我了，讓小廚房也撤了火吧。”紫韻和素綾兩人熟知顧清玥的習(xí)慣，就寢的時候并不喜歡有人在屋里陪著，因此兩人安頓好了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有一人的時候，顧清玥才慢慢躺下，輕吁了口氣，看著窗外一鉤彎月，閉上了眼睛，然而，約莫是剛才走了困意，躺下了的時候，反而清醒了許多，翻來覆去不能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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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韻輕輕帶上屋門，走到外殿，才轉(zhuǎn)身問素綾：“這一晚上，怎么沒見著素錦，今兒不是她當(dāng)值嗎？”

素綾神情有片刻的猶豫，垂頭思忖半晌才道：“她從慈寧宮回來后便道身子不爽，晚飯不曾吃就躺下了，央著我換了。”說完忍不住抬眸看紫韻的面色。

紫韻眼中閃過了然之色，面上仍然平靜：“都是娘娘縱的你們，越發(fā)憊懶了。”她聲音淡淡，素綾聽了，卻又怯怯低了頭。紫韻負(fù)責(zé)的宮務(wù)之一便是教導(dǎo)剛?cè)雽m的宮女。顧清玥被賜婚后，她便被鎮(zhèn)國公府從宮中請去教導(dǎo)太子妃禮儀，素錦與素綾毫不例外跟著受了培訓(xùn)，素日里對她既熟悉又敬畏，雖然她的聲音里沒有多少怒氣，可是素綾知道她是不悅的。

“姑姑，我與她說說。”素綾囁嚅。

紫韻嘆了口氣：“她那番心事，想也是無益，你們在一個屋子里，得空你勸勸她吧。”素綾聽她的語聲里難得地帶了一絲憐憫，心頭一松，知道紫韻大約是不追究了，忙應(yīng)了一聲：“我送送姑姑。”

紫韻擺手：“這才幾步路，你也快歇著吧，明日且有得忙呢。”

目送紫韻離去不見了人影，素綾才輕盈一轉(zhuǎn)身，卻沒有進(jìn)殿，而是去了鳳儀宮的小廚房。

“素綾姑娘。”負(fù)責(zé)廚房的葛姑姑也正在等著，都知道皇上若是進(jìn)后宮，也必是鳳儀宮，大宴上雖然菜品多，可是又要飲酒，有什么可吃的呢，保不齊皇上來了，就要再用一點(diǎn)清粥小菜，因此今夜，小廚房里的人絲毫不敢懈怠，此刻看到素綾進(jìn)來，忙起身，巴巴問道：“可是說了，圣駕什么時候到？這青菜，炒早了就老了。”

素綾娟秀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她掏出一個荷包，塞到葛姑姑手里：“這寒夜里，辛苦姑姑和大伙了，留著打賞吧。”她指了指前頭：“前面一時半刻還停不了了，娘娘已發(fā)了話，讓大伙兒早些歇息，還望明日皇上來了，大家打起精神來。”眾人歡喜接了賞賜，紛紛道：“這個自然”、“不用素錦姑娘說。”，素綾這才微微一笑，拿起一個食盒回了偏殿。

她和素錦是皇后身邊唯二的心腹大宮女，雖說一個話多，一個話少，但畢竟是一同伴著顧清玥長大的，自然深厚。國公府規(guī)制，兩個大丫鬟是一個房間，是以她倆便一直住在一起。進(jìn)宮后雖然品級提了，鳳儀宮也不缺屋子，但兩人仍然愿在一個屋子里。

屋子里一片昏暗，沒有點(diǎn)燈，素綾進(jìn)了屋，好一陣子才適應(yīng)了屋中的光線，自己找到燭火點(diǎn)了，才轉(zhuǎn)身對著仍蒙著被子的素錦道：“都躺了一晚上了，還不起來吃點(diǎn)東西？”

床上的人這才翻了個身，揉了揉眼睛，問道：“什么時辰了？”

“都子時了，這數(shù)九寒天的，大小姐你睡得舒舒服服的，我可一會兒還得回正殿當(dāng)值呢？”素綾放下食盒，剔了剔燈花兒，她一向脾性好，說著揶揄的話也是溫溫柔柔的。

“好妹妹，今日多虧了你了，下次姐姐替你。”素錦說著挪下床去，趿著鞋走到桌邊，打開食盒，不由驚呼了一聲：“今日的菜色這么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