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衛寬,當了半輩子兵,今年初才從遼州回來。”
衛寬端起辣子湯,呼嚕嚕大半碗進肚,又吃了兩個燒餅,長舒了口氣才算舒緩過來。
“老丈能講講軍中的事?”
周易現在還尋不到入品為何物,大概率是超凡脫俗,否則當不得人上人。
大乾軍中定有此等人物,否則怎么鎮壓四方,維持朝廷威嚴。
“這有什么不能講的?老漢年輕時候去禁軍服徭役,伍長看我眼神兒比別人好,膀子上又有力氣,就成了軍中步弓手……”
衛寬倒了碗酒一飲而盡,擦了擦嘴,滔滔不絕的講述從軍經歷。
從拱衛神都的禁軍,又參與了平定齊王之亂,之后去了遼州鎮守邊疆。遼州位于大乾最北,再向北是大元,由草原蠻族建立的帝國,每年都會南下縱兵劫掠。
三十年從戎,幾乎一輩子都待在軍中。
“那蠻人個個生的丈二,坐騎不是馬,而是豺狼虎豹……”
“老朽這條腿就是讓蠻子砍了,那家伙也沒落得好,讓我一刀割了脖子……”
“蠻人軍中,有會噴火吐水的妖人,個個不似人樣,叫什么祭祀上師。老漢曾經能開五石弓,一箭將妖人射死,得了將軍夸獎……”
衛寬許是喝了幾碗酒,話語間有些飄忽,開始吹噓在軍中戰績。
真假且不說,足夠驚心動魄。
不止周易聽的津津有味,一旁的食客也湊過來,時不時發出驚呼聲,聽到蠻族劫掠慘狀,又罵幾聲蠻人祖宗。
周易聽到蠻人祭祀上師,竟然能操縱水火,目露異色,猜測或許這就是入品。
武道修煉到極限,也就以一敵百,絕不能噴火吐水。
有食客忍不住說道:“蠻人這般厲害,還不是被咱打的屁滾尿流!”
“咱們軍中亦有高人!”
衛寬回憶道:“那年記不清是大勝關還是玄武關了,蠻人祭祀施展地動法術,震塌了半邊城墻,當時差點死在蠻人沖鋒中。”
“蠻人還未沖入關內,軍中就有漫天雷霆從天而降,將破關的蠻人劈成粉碎……”
噴火吐水尚且讓人相信,勾欄里也有不少表演噴火的雜耍,而后的地動山搖、天降雷霆已經成了神話故事,引得聽眾一片笑聲,都以為衛寬喝多了酒亂說。
“操控雷霆!難怪律法需要特殊注明,暫且在大乾打好基礎,天高地闊,日后定要走出去看看。”周易心生憧憬之色,若衛寬不是胡亂吹噓,這已經是神仙存在了!
衛寬講了半個多時辰,精氣神恢復好了,見窗外雪稀了,拄著拐杖起身道別。
“小友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日后有什么事,直接去石橋街尋老朽就是,天色不早了,還的去衙門一趟。”
“老丈去做什么?我就在衙門當差。”周易下午請了假,去金刀武館檢驗刀法,所以沒穿皂衣。
衛寬回答道:“去衙門當然是告狀!”
“老丈可是有什么冤屈?”
周易說道:“我在衙門幫人寫狀子,可以直接遞到大人桌上,審理起來快些。老丈不信可以問老板娘,她告那賴子不還錢,就是我寫的狀子。”
老板娘連連點頭作證:“易哥兒是個心善的,寫狀子才受三十文。”
“小友心善,日后定有好報!不過老朽要告的人,尋常人管不了,可不敢拖累了小友!”
衛寬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離開,很快消失在風雪中。
“這世道,心善的不一定好報!”
周易喃喃自語,上個月前隨周昌查一宗拐賣案子,苦主是個四鄰皆知的善人。
周易與幾個同鄉四處尋訪調查,好不容易追查到拐賣孩子的兇手,竟然是苦主經常接濟的鄰村親戚,然而孩子已經賣到了外地,幾番追查尋不到,也就不了了之。
經過嚴刑拷打,罪犯拐賣孩子的原因,竟然是為了讓苦主能更多接濟他。
前幾日聽村中巡邏的同僚說,孩子母親思念成疾,郁郁而終。
苦主受此打擊,神智變得不正常,一不小心掉冰窟窿淹死了。
闔家盡死!
周易沒有去追問衛寬狀告何人,等晚上回了衙門,稍一打聽就知道了。
衛寬當真有冤情,狀告那些橫行鄉里的土豪劣紳,可以想辦法幫一把。
朱班頭私下里抱怨過,窮犯人再怎么壓榨,也出不來多少油水。若有送到嘴的肥肉,只要不是背景深厚的硬骨頭,衙門里有的是法子讓他脫層皮。
“衛國從戎三十載,我能安穩的讀書學武,間接承了衛寬的情分。若是他狀告朝廷命官,又該如何……”
周易沉思許久,仍尋不到解法。
大乾律四民卷,用了十幾條律法明確規定,以民告官者等同以下犯上,無論案情先已有罪。
周易目前能施展的手段極限,也就治一治村鎮土豪劣紳,再向上連三班衙役都不敢招惹。
這可不是在影視小說當中,任誰都敢在公堂上激揚文字揮斥方遒,說什么朝廷不公官官相護之類的話,這么做的后果就是連犯幾條律法,數罪并罰輕則流放重則斬首。
“人要敢于斗爭,卻不能做莽夫,做好人須比壞人更加奸詐!”
周易前世也有過熱血,仗義直言,認為天下沒有講不通的道理,結果就是屢遭打壓。
后派去山村普法清閑下來,沒有網絡手機成了磚頭,于是買了許多大部頭史書傳記打發時間,讀多了才發現,那些能青史留名的政治人物,沒有哪個不是臉皮厚,心腸黑,手段狠!
“老板娘,結賬!”
……
金刀武館。
校場已經清掃干凈,有十來個弟子在練刀,刀鋒氣流帶著雪花飛舞旋轉。
黃師傅仍然坐在躺椅上,手里捧著一卷道經。
須發皆白,仙風道骨,誦經聲陣陣,于雪中觀弟子練刀,頗有武道宗師的氣質。
黃師傅注意到周易走過來,輕哼一聲:“小易子來啦!”
金刀門交錢學武的弟子,每年來來往往數十上百人,周易隔三五天得空才來一趟,能讓黃師傅記住名字已是不易。
周易從袖口摸出個白玉鼻煙壺,雙手奉上:“師傅,前些日得了個玩意兒,這就給您送過來了。”
黃師傅的宗師氣質瞬間破功,嗖的一聲將鼻煙壺拿到手,速度比黑老鼠還要快上幾分。
“說吧,有什么事兒,老夫喜歡懂事兒的弟子。”
周易心底鄙夷這廝喜歡的是銀子,面上恭敬笑容不變:“弟子已經將步戰刀練的純熟,今天來檢驗招式。”
刀法招式練習純熟,必須過了黃師傅的眼,才會傳授后續的呼吸法。
這個評判標準很是玄學靈性,周易為保證通過,特意從黑老鼠交易的珠寶中,選了個最值錢的哄黃師傅高興。
“你這小子人不大,鬼心思不少,老夫愛錢歸愛錢,教弟子武道絕不會刻意為難!”
黃師傅摸了摸鼻煙壺,溫潤光滑是上等玉石。
“開始吧,讓老夫看看你這小子,刀法練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