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沒想到,這里竟然會出現鬼。”花醉飲下一口水,蔚藍的眼眸有些陰沉。
“鬼?這是什么?”花醉的話瞬間吸引了師鈺的注意力,他在江湖這許多年來竟然沒有聽過花醉所說的這個名詞。
花醉道:“鬼,這是江湖中出現的一種新事物,師父不知道是很正常的。”
花醉的語氣遲疑了一刻,繼續道:“鬼,其實算是人造的羅剎族的失敗品。世人皆知,羅剎族本身具有極強的天賦,身體機能也非常人能比。于是,有人就在研究把普通人改造成羅剎的方法。”
“改變族群?這怎么可能?如果連天命都可以改變,那么豈非人人都可以封神?”師鈺搖搖頭,笑容有些晦暗不明,“說來真是好笑,羅剎族被世人厭惡這許多年,喊打喊殺,而這些人,卻又要把他們的同胞變成他們最討厭的怪物么?”
“師父,”花醉面露擔憂之色,“您是不是……有些生氣啊?”
小徒弟露出擔憂惶恐的神色,師鈺的戾氣頓時消散了,道:“傻南蠻,就算是生氣也不會生到你頭上,你擔心什么?”
“.……”花醉不言,眼中的惶恐不安卻沒有減少。
師鈺安撫地摸摸小徒弟的頭。
第二日,三人簡單地用過早餐后就踏上了去烏鳳山的路。
烏鳳山,這座山其實算得上是一座荒山,這里的人煙極為稀少,除了鳳鳴草比較有名氣之外,這里基本上沒有什么能夠吸引人注意的地方。
三人從日中一直走到日落才終于見著了一個看上去有些破落的村莊。村莊掩映在一片桃花之中,粉嫩嫩的一片,竟給這個村莊添上了一絲別致的韻味。村口插著一面一人長的大幡旗,旗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潦草的大字:杏梅村。
“師父,我們正好找戶人家休整一晚。”花醉微微一笑。
終于見著了人氣,師鈺也挺開心的,道:“我們這就去投宿吧。”
師鈺第一個走進村子里,花醉和葉道冥緊跟而上。
一進村才發現,這里竟是十分的熱鬧,一條還算寬敞的青石村路竟有著大城街市般的氣氛:村路兩旁賣什么的都有,捏面人、賣首飾、賣糖葫蘆、擺攤賣餛飩的……應有盡有,路上也是人來人往,聲音嘈雜,凡塵俗世的氣息濃厚極了。
師鈺很喜歡這樣熱鬧的場面,在輕塵閣改頭換面地活了很多年,他都快忘記了這樣真實的吵鬧的氣息。
“阿玉。”葉道冥喚了他一聲。
師鈺轉頭看他,他遞過一串新鮮飽滿的糖葫蘆來,眉眼溫和:“糖葫蘆。”
師鈺怔然地接過來,他恍然覺得似乎在過往的歲月中亦或者是在他的夢中這個場景已經被演示了千萬遍,突然發生在眼前,很熟悉,又陌生到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只買了一串嗎?”師鈺最后只這樣問了一句。
葉道冥問道:“是不夠嗎?我再去買幾串過來。”
“不是。”師鈺低頭咬了一口鮮紅的果子,嗯,還是記憶中那樣的酸甜可口,真是美味啊。
“你,你不吃嗎?”
“這糖葫蘆對我來說是一種記憶,我吃的糖葫蘆,只是因為有人陪著我吃,它才成為了我的糖葫蘆,吃過了一次糖葫蘆的美味之后又怎么能不垂涎第二次呢?可是糖葫蘆卻不一定還在……”葉道冥淺淺一笑,師鈺從葉道冥的眼中看到了一股深藏的憂傷的情緒。
師鈺又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了,分別這許多年來,葉道冥身上似乎發生了很多事,師鈺無從知曉,卻仍忍不住有些心疼。
“你……別難過,你若是想要吃糖葫蘆,我與阿醉都是樂意奉陪的,當然如果需要的話——”
手腕突然被人緊緊抓住,仿佛要把它融入骨血一般,力氣大得驚人。師鈺愕然看向罪魁禍首,眼前這人卻好像是放下了什么一直困住他的心魔一般如釋重負,他道:“嗯,我也想吃糖葫蘆。”
師鈺還沒來得及回話,這人就把頭湊了過來,就著剛才他咬過的地方叼走了一顆鮮紅的果子。
師鈺驚呆了,半天沒緩過神來。
他的表情似是取悅到了這位偉大的黑白棋圣大人,一向高冷、寡淡的葉道冥竟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眉目帶笑。
葉道冥……和以前真的不一樣了呢。
師鈺心想。
“師父,你們到這邊來!”花醉的聲音隔著喧鬧的街道傳來,師鈺見他朝自己揮了揮手,示意自己過去。
師鈺走過去,這才發現花醉的身旁還站著一位長相嬌俏的妙齡女子。這位小姑娘正是豆蔻年華,一身粉色的蘿裙,頭上挽著一個清新可愛的垂掛髻,細眉微挑,好奇地盯著師鈺和葉道冥二人。
“這位小姑娘是?”
“我叫白洙梅,你們叫我梅娘即好。”小姑娘毫不怕生地答道。
師鈺點點頭:“梅娘,真是個好名字。我叫師鈺,我旁邊這位叫做葉道冥,很高興認識你,這么可愛的小姑娘。”
梅娘掩嘴發出一聲銀鈴般的笑聲;“阿竹哥哥說世上有很多男子慣會討小姑娘歡心,梅娘還不信呢,阿竹哥哥說的可不就是大哥哥這樣的人嘛。”
“哈哈哈,”師鈺干笑了幾聲,小姑娘說得好像他是一個拐賣小女孩的怪蜀黍一樣。
梅娘道:“大哥哥要借宿的話,就跟梅娘走吧,不過梅娘要先提醒幾位大哥哥一句,杏梅村是不允許外人滯留超過24個時辰的,所以還請幾位哥哥盡快辦好事情盡快離開。杏梅村雖美,但是待久了可能會發生一些可怕的事情呢!”
小姑娘眉眼彎彎,笑容天真,這樣甜美的笑顏配著她說的話卻偏偏給了人一種比威脅更詭異的感覺。
師鈺的眸光暗暗地瞄了一眼花醉和葉道冥,他的目光和葉道冥的視線不期而遇,師鈺看到了他眼中沉靜而淡然的神色,心里突然就安定下來了。有什么可擔憂的?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
梅娘的住處是一座雅致的庭院,青瓦白墻,院中一株繁茂的梨樹,石桌石凳,環境十分清幽。
梅娘道:“這里的除了主屋,其余的房間都是空閑的,大哥哥們可以自己選擇居住。這處庭院連接另一座院子,那是阿竹哥哥住的地方,阿竹哥哥喜歡清靜,大哥哥們可不要去打擾他哦。”
師鈺連聲稱是,梅娘又囑咐了幾句衣食住行方面的事情,便走開了。
師鈺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這個村子還真是有意思。”
“師父是發現了什么嗎?”花醉看向他。
師鈺道:“一個深山之中的小村莊,卻如同城市街道一樣熱鬧,物件兒應有盡有,不準外人停留超過兩天的時間,說是人間的世外桃花源也不為過——到底為什么這么神秘呢?這里美得簡直不真實。”
花醉惑然:“師父的意思是?”
師鈺淺笑:“怎么樣都無所謂,我們只要拿了鳳鳴草就成,只要他不犯我,我們又何必追究到底呢?”
葉道冥的目光始終落在師鈺身上,一言不發。花醉也不再追問下去了。
師鈺隨便選了一間房間,花醉跟著他選了他旁邊的屋子,只有葉道冥沒有動作。
師鈺也不管他,問多了、相處久了會難割舍的。
師鈺回自己屋里,正待關上門,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扶住了門。
師鈺有些驚訝:“葉道冥?”
葉道冥不急不緩地走進屋,神色平靜地道:“我跟你住一處。”
“為為、為什么?”師鈺結結巴巴地問。
“阿玉,”葉道冥轉身平靜地看著他的眼睛,“你會跑。”
“我……”對這事兒,他的確是百口莫辯,只是,這這這——這怎么行啊!
葉道冥要是跟他住一屋,那不是——什么都給暴露了嗎?他以后豈不是連睡覺都要小心翼翼的?
“不不不行!”師鈺堅決反抗,“這里明明還有那么多房間,你隨便選一間就好了,跟我擠什么!再說,我去哪兒是我的人身自由,你憑什么管?”
葉道冥靜靜地望著他,半晌沒說話,那目光太過于真摯、平靜,看得師鈺莫名有些心慌,聲音漸漸弱下來:“就是不行……”
葉道冥道:“阿玉,這件事情我并不是在跟你商量,以后我都會這么跟著你。”
說著,這人竟然從容自然地坐到案邊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悠然地品了一口。
“喂!”從前都是師鈺耍無賴,葉道冥是個無比正經的性子,從來都是無奈的份兒。而今葉道冥這罕見的耍起了無賴,師鈺竟拿他毫無辦法。果真是天道好輪回么!
“葉道冥,我不想跟你住在一處!你聽到沒有?我也有自己的隱私的!”師鈺一手按在放在放茶杯的案上,一手扶在葉道冥坐著的椅子上,將葉道冥整個人圈在身下,居高臨下地說,“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啊?我要自己住!”
葉道冥抬眸毫不避諱地直視他的眼,回敬道:“不可能。”
啊啊啊啊啊啊師鈺簡直要瘋了,師鈺看了一眼鎮靜地坐在他身旁的葉道冥,無語至極。
葉道冥明明就不看重他,可為何要這么緊緊跟著他,又是送手繩又是給糖葫蘆,今日還要求住在一起,給他一種被人很在意的錯覺,到底為什么?師鈺突然覺得心里有點委屈。從始至終,自作多情的不都只是他一個人嗎?如今不纏著他了,他倒好又來招惹自己。
師鈺惡狠狠地盯著葉道冥,盯著盯著卻有些入了迷。這個男人是如今天下聞名的黑白棋圣,修為道行早就今非昔比了,然而這個人的性格卻好像沒有多大的變化,依舊是那么冷漠寡言,情緒也從不外露,讓人很難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還是如同往日那般喜歡喝茶,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握住瓷白的茶杯,這無疑是一雙很完美的手。他的眉眼在無聲靜默的時候是顯得溫和的,甚至能給人一種溫柔的錯覺,可他明明對所有的東西都不甚在乎,對人也都是冷言冷酷的模樣。葉道冥啊葉道冥,不論什么時候都是這樣吸引人的吧!
許是他看得太久了,目光太專注了,葉道冥輕輕看了他一眼:“看什么?”
師鈺道:“你好看,我多看幾眼。”
葉道冥的嘴角微勾:“以后可以天天看。”
師鈺踟躕了一下,問出了他心中一直以來都很在意的問題:“葉道冥,你……為什么覺得我會是你認識的那個故人呢?那個人對你很重要嗎?”
葉道冥的動作一滯,眼里透著一絲讓師鈺看不透的情緒:“你是——真的不知道嗎?故人……自然是很重要的人,只要我見到了就一定認得。”
這倒是真的。師鈺心想,不過,他說的很重要的人是自己想的那個人嗎?師鈺攥著衣角的手指緊了緊,心跳的有些快。
自從重逢以來,葉道冥總是喜歡盯著他,譬如說現在。師鈺本來心跳就有些亂,這下就更緊張了,耳尖微紅:“今天忙了一整天了,我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