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只蛤蟆從醬缸里鉆了出來，四肢攀上了缸沿兒，黃褐色的皮膚上沾染著濃稠濃稠的醬。
五雙圓鼓鼓的大眼睛一齊看向爺爺。
呱——
呱——
呱——
呱——
呱——
蛤蟆們鼓著腮幫子叫著，似乎在應(yīng)著爺爺?shù)脑挕?/p>
“這五顯靈君祠給你們立在山路邊上，進山出山的人都看得見，那可是比這醬缸子要好百倍的地方呀?！?/p>
于是爺爺同樣認(rèn)真的看著蛤蟆，將方才的話同樣重復(fù)了一遍。
砰砰砰！
門敲的更加響了，可爺爺依然在對著蛤蟆嘮嘮叨叨著。
五雙圓鼓鼓的大眼睛一齊看向爺爺，然后五只蛤蟆腦袋一齊沖著爺爺點了點頭，像五只擺在缸沿兒上的搖頭娃娃。
“答應(yīng)啦？”
爺爺挑挑眉頭。
呱——
呱——
呱——
呱——
呱——
又是五聲蛤蟆叫聲回應(yīng)著，然后五只蛤蟆后腿兒一蹬地，噗的一下從醬缸沿兒上跳到了地下，伏在了地下。
似乎并不是簡單的伏在地上。
五只蛤蟆各占東南西北一角，圍成了一個小小的圈。
蛤蟆們屁股蹲據(jù)在地上，腦袋高高抬起，張開了大大的嘴巴，腮幫子鼓鼓囊囊的鼓動著，然后五股子淡淡的霧氣從蛤蟆嘴里慢慢噴出來，霧氣在房間中慢慢擴散，飄飄蕩蕩開來，狹小的屋子里陷入了一片說不清的氤氳之中。
李春夢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像煙霧彈一般的蛤蟆，微微有點發(fā)楞。
他不知道為什么放醬的缸里會突然冒出蛤蟆這種東西，他更不明白蛤蟆們?yōu)槭裁匆帜９謽拥亩自诘厣瞎耐轮裁垂譄煛?/p>
“春夢，爺爺今天給你變個戲法，你看好了這扇門，門再開的時候，你看看爺爺手里多了啥?！?/p>
霧氣在小屋之中慢慢升騰，老頭子給李春夢留下一句話，然后邁步走進蛤蟆圍成的圈圈里，然后突然用一種奇怪的姿勢在蛤蟆圈里古怪的舞動起來。
砰砰砰——
門似乎敲的更急了。
可爺爺還在蛤蟆圍成的圈子里慢慢跳動著。
不像是舞步，老胳膊老腿兒的在蛤蟆圈子里撲騰著，毫無節(jié)奏可言。
只是撲騰，毫無規(guī)律的撲騰。
“開門，快點開門！”
通緝犯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木頭門上的縫隙又?jǐn)U大了幾分，李春夢甚至已經(jīng)隱約可以透過木門上的縫隙看到通緝犯的一只眼睛在向里瞅著。
拿起立在墻角上的一柄鏟子，緊緊握在手中，雖然并不是什么趁手的武器，可總能起到一點點安慰的效果。
砰砰砰——
又是槍托子砸門的聲音。
老頭子還在撲騰著。
蛤蟆嘴里的霧氣又濃了幾分，整個屋子像被大煙筒熏了一般。
霧氣之中，隱約看到糟老頭子繼續(xù)夸張的舞動著。
而后是用奇怪的腔調(diào)哼出的奇怪歌子。
起先聲音并不清晰。
而后老頭子的舞動似乎快了幾分，站在蛤蟆圈子里更加用力的撲騰著。
而后并不清晰的聲音陡然提高了音量，于是李春夢終于聽到了
“天蒼蒼，地茫茫，五鬼在何方……”
“太公押來五方鬼，拜請五方生財鬼……”
“拜請東方生財鬼，拜請西方生財鬼，拜請南方生財鬼，拜請北方生財鬼，拜請中方生財鬼……”
“運來東西南北中方財，日日財，月月財，年年財，五路五方財，有財來，無財去，急急如律令呀嘿，急急如律令。”
似乎是歌謠。
似乎又不是歌謠。
古怪的歌詞，更像是道士作法時念出的咒兒。
砰砰砰——
槍托子砸門聲更加大了。
木門上的縫隙已經(jīng)被槍托子砸出一個小小的破洞。
眼前看門就要開了。
可老頭子好像渾不知覺般的還在撲騰著。
蛤蟆們噴吐出的煙又濃了幾分。
老頭子的撲騰又更用力了幾分。
嘴里念叨的歌詞聲音又大了幾分。
然后，突然啪嗒一聲輕響。
似乎是有物體落地的聲音。
然后槍托子砸門聲突然停了下來。
“哎呀，我的槍呢？”
通緝犯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可思議的疑惑。
李春夢同樣有些不可思議的看向老頭子腳下，因為李春夢發(fā)現(xiàn)就在啪嗒一聲輕響之后，槍落在了老頭子的腳下。
一瞬間老頭子突然停下了古怪的撲騰，蛤蟆們閉上了大大的嘴巴，煙霧慢慢飄散，視野變得逐漸清晰，蛤蟆圈子里，老頭子腳下，通緝犯手里的步槍突然詭異的出現(xiàn)在了地上。
于是老頭子彎腰撿起槍，笑瞇瞇的在手中掂了掂，然后示意李春夢打開門。
李春夢小心翼翼的打開那扇即將要被槍托子砸爛的木門，通緝犯木然的站在門口，再也不是那副兇神惡煞般的模樣，出神的看著自己空空的兩手，再猛然抬頭看到爺爺手里的槍，駭然的神色浮現(xiàn)在那張國字臉上，似見了鬼一般。
“槍……槍怎么在你手上？！”
通緝犯看著老頭子，聲音已經(jīng)變了調(diào)兒。
“變了個戲法而已。”
老頭子端著槍嘿嘿笑著，露出那口讓李春夢有些討厭的大黃牙。
熟練的卸下彈夾，再熟練的裝上彈夾，打開保險，子彈上膛，黑洞洞的槍口指著通緝犯。
這是刻意的動作，老頭子在提醒通緝犯，自己是個玩槍的老手兒。
“夢，把他綁起來?！?/p>
老頭子沖著李春夢下了命令。
于是從墻角翻出一堆粗麻繩，并不熟練的將通緝犯狠狠綁住。
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通緝犯沒有再反抗，看得出來，他是被丟槍的怪事兒嚇沒了神志。
山里的信號一直很差，報警的電話一直沒有打出去。
直到天快黑的時，搜山的警察們來到了此地，爺爺將通緝犯交付給警察，通緝犯幾乎是見鬼一般拽著警察出了宅子，并沒有落入法網(wǎng)的恐懼，反倒帶著一絲解脫了般的感激之情。
自那天開始，李春夢再也不吃醬缸里的醬了。
自那天開始，李春夢也再也沒有見過醬缸里的蛤蟆。
倒是幾天之后，爺爺果然帶著家伙事兒在進山的路邊建了一座小小的野祠，祠堂不大，半人多高，是幾塊木板子搭建的，設(shè)了香案牌位，牌位上寫著五顯靈君之位。
李春夢幾次追問爺爺那天醬缸里的五只蛤蟆究竟是什么，可老頭子再也沒有回應(yīng)，被問的急了便說是戲法而已。
直到暑假即將過完的時候，父親終于來接李春夢，臨走前李春夢再次向爺爺問起那天醬缸里的東西。
似乎是祖孫之間的離別之情撬開了老頭子嘴巴，沉默了一個暑假的老頭在李春夢上車前終于多說了一句。
老頭子說，那是五鬼運財之術(shù)，供奉五顯靈君者，可做世間一切挪移之法。
……
……
記憶之門轟然關(guān)閉。
多年前的記憶在腦海中消散。
現(xiàn)在，又一道五鬼運財法陣出現(xiàn)在常恩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