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城,建于無終道內燕山缺口處。其城背倚燕山,正對河谷小平原,阻東西道路,通華夷貨物,有戶一千三,口六千。
公孫續巡城許久,沒有找到雍奴人,也沒有見到一個城內居民。
滿城只有塌墻荒墳,斷壁殘垣。
“建寧、熹平年間,檀石槐一統鮮卑,連年南下。管子城就是在那時被舍棄。”關靖領著公孫續,邊走邊為他解釋,“唉,強漢天威,最近幾十年已是消耗殆盡。玉郎,我們敗不起了。”
“叔父放心,以后不會再敗。”
公孫續寬慰關靖。
關靖自嘲一笑:“打勝又如何?豈不是還要再打?不說了,玉郎,你出塞時有沒有劉公消息?”
“他現在應該已經到任。”公孫續敷衍關靖一聲,手上不斷搖醒士卒,口中接連詢問,“兄弟,漁陽雍奴人有沒有活下來的?兄弟?袍澤?”
“死了。”
關靖蹲下伸手,探了探那個曬太陽的士卒鼻息,招呼周圍還能動彈的,把他抬走。
“生馬肉也不剩多少,冬寒又未消,體弱撐不住,便死了。”
關靖站起,身形一晃,公孫續連忙把他扶住。
“無妨。”推開公孫續,關靖看看天,“氣候轉暖,恐生疫病,走,玉郎,找伯珪商議一下,看看今后該如何。”
……
回到城門口,田豫依然未醒。
吃了肉干,睡了一覺,公孫瓚似乎是有了精力,開始和幾個士卒閑談大笑。
他的這番做派,自然是為了穩定軍心。
“伯珪,巡營已畢,無事。”
“父親,族叔領千騎在令支等候軍情,子昂叔父也已早早出塞,只是現在生死不知。父親,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
公孫瓚點點頭,開口詢問:“劉公可曾到任?”
“現在應該到了。”
公孫續已經習慣了眾人對劉虞的信任。
“劉公若是已到,那便無憂,我等只需靜坐。”公孫瓚長出一口氣,“數百里行軍,野戰破敵,這可不是尋常事,你叔父的部曲哪里能做得來?他們還是不要出塞的好。”
公孫續囁嚅欲言,公孫瓚卻冷臉將目光轉投向他:“續兒,我叫你在家勤讀詩書,照料外祖,你怎出了塞!”
這一聲厲喝,慌得公孫續一時像是回到了年少。
公孫瓚朝公孫續招了招手,讓他近前。
公孫續有些害怕,童年的記憶不斷上涌,身體的本能扯著他直往后退。
“父親,我這不是擔心你嗎?不說了,我去看看國讓。”
看著公孫續離開,關靖笑著對公孫瓚道:“伯珪,玉郎長大了,已經敢不去老老實實挨你的打。”
公孫瓚也笑:“年前出塞時,他還渾渾噩噩,整天都說些一呂二趙,不著四六的胡話,誰曾想,這轉了年,他就能單騎出塞,來和我通報軍情。”
“并非單騎,他可還有個生死之交。”
“唉,可惜了。走,我們去看看。”
……
轉過一面墻,公孫續找到病重的田豫。
城里物資匱乏,就算田豫是他的好友,也沒有什么優待。
就只是扔在那等死。
“血已經止住,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醒。”嚴綱久病成醫,對田豫的情況很清楚,“但沒有草藥,傷口一化膿,高燒一起,他怕是挨不了多久”
“叔父,有沒有什么辦法?”
看著田豫,公孫續出言向嚴綱詢問。
兩人一起出塞,一起聊誰更帥,一起比誰尿的遠,一起拼過命,旬月功夫,他們早已是知己。
“辦法倒是有。”嚴綱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繃帶,“烏桓設了東西兩座營寨,東面是平原大營,西面在山里的是攔路小營,小營里人數較少,巡山的也少,所以軍中常有勇士會出城伐木,采摘草藥。我讓他們多采些就是。”
“不行!”
公孫瓚踏進房來:“續兒和這少年都不是軍中之人,也對他們沒有恩情,他們憑什么為此拼命?”
“大兄,順手的事。”
“哪里能順手?”公孫瓚轉向公孫續,“續兒,軍中勇士出城有限額有大用,不能只是為了給你的好友采摘草藥。要想有藥,除非……”
“我自己去。”
公孫續站起了身。
他沒覺得公孫瓚很無情,為將者,自然不能將兵馬作為私用,這會壞了軍心。
“伯珪,何至于斯?”關靖攔下公孫續,勸說公孫瓚,“出城豈是易事?伯珪,玉郎千金之子,正所謂坐不垂堂……”
“什么千金之子?”公孫瓚反問關靖,“我是婢養子,起于斗食吏,出城之事,別人做得,我公孫瓚的兒子怎么就做不得?士起,我要是讓士卒為這少年去冒死尋藥,你可知士氣定會大泄?”
“只是一件小事。”
“生死之事,何以言小!”
話到這里,公孫瓚已經生了三分怒氣。
數月來,他每日巡營兩次,晝夜不休,為的就是維持士氣。孤懸塞外,糧草斷絕,士氣一泄,不用烏桓攻城,怕是城里自己就要生出人食人的慘劇。
“父親莫氣,叔父安心。”公孫續擋在關靖與公孫瓚的中間:“出塞后我已經殺了一人,早非吳下阿蒙,不用替我擔心。”
“吳下阿蒙?什么意思?”關靖奇怪問道。
公孫續有些尷尬的解釋:“一個本不識字但卻十分好學的白衣書生,總之,我現在能應付的了。”
“續兒,不要怪為父。”公孫瓚解下腰中劍,遞給公孫續道,“城外山中多密林,長槍施展不開,你拿著我的劍去。”
“父親放心。”公孫續接劍要走。
“慢著,玉郎,你和軍中勇士一起出城。”嚴綱忽然開口,朝房外一呼,兩名精氣神十足的軍士便被他叫到房中,“大兄,只是帶玉郎一起出城,不會壞了軍心吧?”
公孫瓚點了點頭。
說明了情況后,兩名士卒和公孫續走到外面,拿了弓箭,一路向西。
一路上,三人邊走邊互相介紹。
“少君,我叫傅士仁,廣陽人。”
“少君,我叫趙四,常山真定人。”
(唐·《燕史資治》:傅士仁,字子孝,廣陽薊縣人,與糜芳并稱,俱有萬夫不當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