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含許久都未曾再開口,她的神色越發(fā)冰冷,加之她本就蒼白的面容,看上去竟讓韶淚莫名地感到幾分寒意。
“王妃可是身體還有哪兒不舒服?奴婢這就去找大夫!”韶淚焦急地說。
“不用。”郁含只輕緩地說了這兩個字。
眼眸對上韶淚的視線,又補了句:“你出去,告訴南宮杰,我這里用不著人守著。”
雖然郁含的語氣恢復(fù)了以往的平淡,聽不出那份不悅和憤怒,可她說的話卻是讓韶淚震驚的。
郁含的態(tài)度很明確,她不需要自己,同樣也不需要外面所有伺候的人。
這對韶淚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zāi)。
她撲通一聲跪地,連連磕頭,道:“求王妃寬恕奴婢一家!王爺曾有言,若是王妃趕走奴婢,奴婢一家就要被處死!求王妃寬恕!奴婢家中上有年邁的母親,下有病重的妹妹,還望王妃大發(fā)慈悲,饒了奴婢一家!”
未聽見郁含的寬恕,想起自己的家人,韶淚的淚水控制不住地滾落,隨著她磕頭起伏的動作,淚水滴落地面,仿若一層薄薄的冰霧。
“王妃開恩!王妃開恩!”
良久,郁含開口:“你說我是免你一家不死好,還是滅其他人滿門的好?你幫我選選。”
聲音涼如水,語調(diào)平無波,可每字每句確有斷人活路的權(quán)力。
韶淚狠了狠心,看了眼外面所有無辜的下人,最后深呼吸了一口氣,說:“求王妃留下奴婢,保奴婢一家茍活!”
“既如此,你讓他們都下去,本王妃只留你一個。”郁含突然展露了一個微笑。
跌跌撞撞地起身,然后叩謝郁含的大恩大德,隨即韶淚鼓足勇氣地走出去對其他人說這個噩耗,片刻的功夫院中人哀嚎遍地,都跪在院中大喊求郁含饒恕,請郁含放過家人之類的話。
但郁含仿若什么都沒聽到一般,身體慢慢放松了些,思緒飄忽到了從前。
當年韶淚為她而死,死前還護著她,那日的畫面仿佛就在眼前。
韶淚的死,也讓郁含幡然醒悟,知道南宮杰絕非良人。
忘恩負義、無情冷血、恃才傲物、疑心甚重、這些卑劣的詞用來形容他的所作所為并不為過。
在落雪山休養(yǎng)時,莫離風身邊的暗侍曾問過郁含,為何當年沒有選擇莫離風,而是義無反顧地愛上南宮杰,并且成婚后為他設(shè)想。
郁含當時未有回答,只因若讓她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再這么蠢了。
可,世間從來沒有后悔藥,她選擇的路,哪怕是荊棘叢生,她也沒有資格說悔,不是嗎?
神情越發(fā)從容淡漠,她此刻就越發(fā)心如刀絞,對她而言,很多美好回憶的背后都會隱藏著一個悲傷的故事,或是注定會有一個不堪回首的結(jié)局。
同時,南宮杰與南宮遙起了爭執(zhí),南宮遙鮮少地流露出了憤怒之色,一改以往在外人眼中的仁君形象。
除了隱匿在黑暗里的暗衛(wèi),無人知道南宮遙到底所來為何。
南宮遙走時,向南宮杰投去一個滿含殺機的眼神,而南宮杰只是挑釁般地勾了勾唇。
南宮杰在得知郁含一醒便遣散眾人只留韶淚一人伺候的時候,沒有感到意外,僅僅是說了讓那些沒用的下人滾出沉王府的話,算是饒過那些無辜的家眷了。
本以為南宮杰會來見她,質(zhì)問她,但沒有想到南宮杰整整兩日都沒有來,而這難得的機會郁含不想錯過,她要去見莫離風。
經(jīng)過兩日的調(diào)息運功,雖說身體還十分柔弱,但想要出府還是不難的。
褪去長擺的華麗衣裙,換上輕便簡單的衣服,郁含悄然離開了沉王府,而在暗夜里有雙眸子始終注視著郁含,直到見郁含離開,才悄然追上去。
本以為是螳螂捕蟬,卻不想黃雀在后,莫離風與郁含心有默契,兩人早就定下見面地點,且楓也機警聰明,配之郁含的演技,就將那跟蹤之人抓住。
扯下蒙面黑布,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這人并非南宮杰的人,而是南宮遙身邊的小宮女鎖釵。
“好好審。”莫離風的聲音不大,語氣也很平穩(wěn),可鎖釵卻有些畏懼。
“是。”且楓還是那般恭敬,眼眸看向鎖釵,卻變得陰冷。
且楓點住了鎖釵的幾處大穴,然后就拖著她往黑暗的廂房走去,而莫離風和郁含則進了一間很雅致的上房。
這家客棧并非萬道居,而是莫離風選中的新?lián)c,也是當下京中最具名聲的酒樓莫菡館。
莫菡館非秦樓楚館,但也非普通酒樓,而是一家專門為王公貴族提供酒菜古玩的酒樓,偶爾也會有清倌來彈琴唱曲,賣藝不賣身,賣笑卻不低賤。
因著貴族子弟喜愛風花雪月,驕奢鑒寶的喜好,這家酒樓開業(yè)不過短短幾日,卻聲名鵲起,一度成為京中熱門去處。
“師兄,我擔心師傅有危險,芒霜煙花現(xiàn)世,卻是傀儡殿布局,只怕瑞芒門奸細之多,師傅處境堪憂。”
郁含的聲音很平穩(wěn),但耳力好之人,還是可以清楚聽出郁含的虛弱之態(tài)。
“我會親自去查師傅的蹤跡,至于瑞芒門的奸細,我已在肅清,含兒你不必擔心。我知你使用飛花落絮事出有因,但下次若有險事,務(wù)必讓我同行,以保周全。”
莫離風的聲音依舊如常,但聽得出話中的關(guān)切和憂心。
“是我大意了。”想到這回被人設(shè)計,郁含知道是自己魯莽了。
看著眼前平靜坦然地承認錯誤的郁含,莫離風倒是有些惆悵和感慨,道:“含兒,我還是喜歡你以前犯錯后,拉著我的衣角撒嬌不認的模樣。”
還記得那時,郁含雖知曉自己犯錯,卻依舊表現(xiàn)出小兒女嬌柔的那面,那樣靈動的笑容讓莫離風更加堅定自己的心意。
可郁含聽到這話后,想起了那時的光景,隨即莞爾一笑,卻依舊難掩凄楚。
莫離風不知,郁含向來都是清冷的性子,那時的放縱歡鬧,僅僅只是因為她那日確定了南宮杰的心意,誤以為自己遇到此生最好的良人,卻不知這是她愚蠢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