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嶼剛出生那幾年確實很不容易。
媽媽懷孕時就被裴家人趕去了英國,剛到的時候水土不服,什么都吃不下,還得靠自己的勞動賺點錢維持生計,所以營養方面沒能跟上,以至于最后早產了。
汪嶼剛出生的時候還得住在保溫箱里,好在臟器功能還算健全,只是身體瘦小,還有些體弱,所以醫院依舊需要每天給小汪嶼輸液。
費用高昂,且剛分娩之后的身體依然虛弱,但汪洋依然堅持著工作,為的就是不讓剛出生的兒子受苦。
那時還沒有創立YW,只是汪洋心里已經有了公司的雛形,并且啟動資金并不充足。
好不容易熬到了汪嶼平安出院,汪洋邊打工邊帶孩子,還得籌劃公司的相關事宜,事情依然很多。但在那段時間,汪洋的心情好了很多,光是看著汪嶼的睡顏都能瞬間安心下來。
汪嶼從小就很乖,不吵不鬧的,喝了奶之后就安心睡覺,或者自己坐在地毯上自娛自樂,偶爾還咿咿呀呀唱兩句不著調的歌。
大概是因為在保溫箱里住了很久,汪嶼很黏媽媽,小時候必須時時刻刻保證媽媽在他的視線范圍內,要是幾分鐘沒看到她,就會開始哭著喊媽媽,直到汪洋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他又破涕為笑。
上幼兒園那陣,汪嶼很不樂意,但也知道媽媽很辛苦,他必須要去幼兒園學習。
所以每天汪洋送兒子去幼兒園的時候,小汪嶼總要哭上一陣。
等汪嶼真正接受幼兒園的生活之后,汪洋的YW也總算成功起步。
他一直都知道媽媽很不容易,所以懂事得早,小小年紀就在媽媽的公司里幫忙了,也算耳濡目染了些專業知識,所以在學校里很是突出。
準備申學校的時候,身邊很多老師建議他去藤校深造,但汪嶼統統都否決了,說是不想離開英國。當時他總被老師說“不要放棄自己的大好前途”,還有人直接說他是媽寶,他統統不在意,毅然選了牛津。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正確的。
牛津也確實在等著他的申請,在他提交材料之后沒多久就給他發去了offer。雖然藤校那邊早就拋來了橄欖枝,但汪嶼看都沒看。
理由很簡單,他不希望離開英國,不想讓媽媽擔心,也不愿繼續讓媽媽疲憊地獨自支撐著那么大個公司。
畢業之后,汪嶼就在自家公司幫忙,并且順利拿到了AT總部的合作。
曾經汪嶼也想過要找裴家的人報復,但被汪洋阻止了。
用她的話來說,那就是“過去的事情就讓它們存在腦子里吧,不要輕易忘記,但也不要隨意提起。你能平安健康地長大,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大的福報,我早就心滿意足”。
汪嶼自然將這些話記在了心里。
所以,直到現在,汪嶼即使已經快要徹底接管裴氏的企業,他還是沒有真的對裴氏做什么,他不想把自己變成惡人,也不想違背媽媽的意愿。
他不喜歡把自己幼年的經歷說給別人聽,為的就是不成為別人眼中的弱者,不想被隨意同情。再來就是,很多人覺得能與他共情,能體會到他當初心里的苦悶和煎熬,但他并不覺得自己的經歷可以被共情。
——尤其在裴家人面前,他就更不覺得了。
他知道楊揚是想為他說話,但真要在裴家人面前替他說話,大可不必。
裴耀宗自然不會在晚輩面前給自己找不痛快,看汪嶼確實沒有搭理他的意思,他干坐著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快,最后尷尬的還是他自己,還是作罷,讓管家送他去醫院看看大孫子。
鄭嬌嬌原本打算在老爺子面前撒撒嬌,這樣指不定能從老爺子這里開綠燈走快速通道進裴氏,然而大家都沒給她開口說話的機會,又氣又急之下,她也打算陪老爺子去醫院待著,正好在路上也能吹吹耳邊風。
一場鴻門宴就這樣悄然落幕。
汪嶼全程連個正眼都沒給裴耀宗,要么是在吃飯,要么是在處理公務,并且經常吃兩口飯就不得不放下筷子去敲筆記本鍵盤。一切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進行,他倒也坦然,裴耀宗依然沒法挑刺。
等到老爺子總算離開,汪嶼也吃完飯,重新放下袖子,默不作聲地把那些沒動過的菜重新打包好。
他知道楊揚和郁芃冉還沒吃東西,還是讓楊揚先把郁芃冉送回去了,自己留在公司里繼續處理這些沒完成的工作。
臨走前,郁芃冉糾結再三,還是開了口。
“汪先生?!?/p>
汪嶼從筆記本屏幕上移開視線,茫然地看著她。
“不知道這個問題會不會冒犯到您。我想知道,您手臂上的文身……是有什么來由嗎?”
他似乎并沒有想到她會問這個,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又把左邊襯衫袖子卷起來了,手臂舉到她面前。
郁芃冉這才看清楚汪嶼手臂上的完整文身。
嚴謹來說并不能算是花臂,但確實是一大簇相互纏繞在一起的玫瑰,攀爬在他的整個小臂上,里外都有。顏色已經有些淡了,不過依然相當囂張。
“說實話,我已經忘了為什么會有這個文身,應該是我剛讀大學那陣子去弄的吧,當初我媽媽還被嚇到了?!蓖魩Z純當她是好奇,耐心給她講解?!案遄邮俏易约寒嫷?,找了幾家文身師,最后定下了現在這樣。以前還會記得去補色,這幾年太忙就沒去補了。”
郁芃冉微微點頭,似乎又察覺太陽穴傳來陣陣刺痛,下意識抱住腦袋,手肘撐在桌上。
汪嶼并不理解她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聽到外面的雨聲才反應過來她好像有應激性頭疼,還是招呼著楊揚等雨停了再送她回家。
她緩了好一陣才恢復過來,彼時楊揚點的夜宵已經被送過來了。汪嶼剛吃飯沒多久,所以這頓夜宵落在了她和楊揚的肚子里。
聞著縈繞在周圍的餛飩香氣,正在工作的汪嶼莫名有些出神。
也是,他當初為什么會在小臂上文這么多玫瑰呢?
他好像真的沒印象了。
是為了成年之后瘋狂一回嗎?還是有什么特殊含義?
媽媽最喜歡的花是雛菊,并非玫瑰,而他偏偏在小臂上文了一大簇開得正艷的玫瑰花,所以肯定是有原因的。
但那些記憶好像有些久遠,腦子里僅剩的碎片也無法拼湊出完整的畫面,他只能作罷。
再來就是,他不清楚自己為什么對郁芃冉問他文身這件事毫無抵觸情緒,并且愿意主動把完整文身展示給她看。如果是鄭嬌嬌問他,他肯定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可他和郁芃冉本來也不熟來著,并且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郁芃冉算得上是裴家的人——也僅限于裴家的人,畢竟他并不承認裴皓誠是他哥哥,而且裴皓誠和郁芃冉也只是男女朋友關系,并沒有訂婚,更別談結婚。
郁芃冉總是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但他完全說不上來自己究竟在何時何地見過她。
真是奇怪。
等夜宵吃完,外面的雨也小了很多,汪嶼打算讓楊揚送她回家休息,郁芃冉也沒說什么,默默收好了自己的小挎包。
然而兩個人剛起身,郁芃冉突然接到了電話。
根據來電顯示,這通電話是梁霜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