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前一天晚上,汪洋發(fā)現(xiàn)兒子總是心神不寧,當下并沒有多說什么,在吃過晚飯后,先是給他收拾好了這次回國的行李,隨后拽著他出門去散步,一路慢悠悠地走向健身房。
汪嶼知道媽媽在擔心,自己也實在是憋不住,干脆都說了。
“就是我發(fā)現(xiàn)我在過去確實見過郁芃冉,也能解釋清楚為什么我會覺得她很熟悉。但是現(xiàn)在的問題是,我能肯定她不記得我了。”
“可是這為什么能成為你的困擾呢?”
汪嶼一下子說不出話了。
汪洋作為過來人,幾乎立刻就看出了兒子情緒上的不對勁,拍拍他的背:“年輕時候的傾心也不能說是完全不作數(shù),但你們兩個之間除了那次舞會之后再無交集,冉冉或許本身就不記得你,談何忘記?不要給自己戴上枷鎖。”
“嗯。”
但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甘心。
他和郁芃冉的相遇確實是偶然,偶然得有點夢幻。
那時候,他剛進入牛津大學,學校辦了新生假面舞會,要求每個人都戴面具出場。他當時有些不太適應(yīng)那樣的社交場合,一個人端著酒杯跑出去喝悶酒吹風,漫無目的地游蕩在校園里。
不知道什么時間點,他發(fā)現(xiàn)了同樣跑出會場吹風的郁芃冉。
她穿著一條酒紅色吊帶長裙,襯得整個人優(yōu)雅又高貴,頭發(fā)上別了個亮晶晶的發(fā)卡,端著酒杯佇立原地的樣子仿佛一只高貴的天鵝。
兩個人都戴著面具,遠遠地相互舉杯之后,汪嶼先邁步走近。
那時的郁芃冉是齊肩短發(fā),比現(xiàn)在多了些干練和颯爽。她正好站在一束燈光下,汪嶼慢慢走近的整個過程中,她都在沖著他微笑,仿佛蒞臨人世間的女武神。
起初汪嶼以為她是外國人,禮貌地用英語打招呼,但聊了兩句卻發(fā)現(xiàn)她也說中文,那瞬間,語言和文化上的歸屬感讓他分外驚喜。
他不否認自己那時候就是個情竇初開的愣頭青,在走向她的整個過程里,他都在思考應(yīng)該如何問她要聯(lián)系方式。
之后他們?nèi)チ丝Х葟d,大概那會兒郁芃冉已經(jīng)有些喝醉,隨手拿了咖啡廳小桌上的筆和紙就開始寫《失樂園》的片段。汪嶼只覺得好笑,給她點了一杯醒酒茶,還把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肩上。
他給她搭衣服的瞬間,她正好伸手撥了一下頭發(fā),把不聽話落下的發(fā)絲撥到耳后,汪嶼隨后就看到了她耳后的文身。
是一朵玫瑰。
他們兩個沒聊幾句約翰彌爾頓,郁芃冉就接到了電話,大概是她的朋友催她回去,她掛了電話就匆忙把衣服還給了他,隨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并沒有帶走桌上的那張紙。
可以說是非常短暫的相遇。
但這只高貴天鵝給汪嶼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以至于他當場就在自己的舞會邀請卡上畫了一束盛開的玫瑰,本想回到會場去找她,但已然找不到人影。
隨后那束玫瑰出現(xiàn)在了他的手臂上。
有文身本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他手臂上的玫瑰將張揚和沉穩(wěn)融合得恰到好處,每次抱著書走在校園里或者在籃球場揮灑汗水的時候,總會吸引一些視線。
遲慕森并不和他在同一所學校就讀,但知道這整件事,當時還狠狠嘲笑了他一通,不過嘲笑歸嘲笑,之后他也幫著汪嶼去找了這只叫做ScarlettYu的優(yōu)雅天鵝。
想也知道,沒有方向地找人就好比蒼蠅亂撞或是大海撈針,所以汪嶼自然丟失了她的音訊。
多年過去,汪嶼早就把這件事深深掩埋起來,在重新遇見一頭優(yōu)雅長卷發(fā)的郁芃冉的時候并沒有認出她,況且她還把耳后那個玫瑰文身洗掉了。
不知道應(yīng)該說這是緣分還是孽緣,再重逢居然是這樣的前因——他最惡心的一家子竟然會把她也牽連進那樣的漩渦,想想都替她覺得慘。
不過還好,現(xiàn)在有些事情已經(jīng)塵埃落定,她也和裴家再無牽扯,唯一難辦的只有那位公子。
過去他還總說“一見鐘情”是最爛俗的搭訕交友方式,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好像是他先“一見鐘情”的。
這臉打得確實夠響。
汪嶼和媽媽去了健身房,完成當天的訓練之后,他還去私教那里領(lǐng)了接下來一段時間的訓練規(guī)劃。
——因為馬上他又要回國去,肯定無法定期來這里健身,私教特地給他提前做好了計劃表。
回到家,汪洋看他直接拿了衣服去洗澡,也沒說什么,嘆著氣回了自己臥室。
她之前只希望小島能離裴家的人越遠越好,但現(xiàn)在看來,情況似乎并不在她的掌控范圍內(nèi)。
雖然郁芃冉確實已經(jīng)和裴家沒有明面上的牽扯,但這其中還涉及到尹聽喬這號人物,她不得不防。問題是小島又回想起了過去學生時代和郁芃冉萍水相逢的事情,保不準這次回國就要立刻去見她,萬一再和尹聽喬產(chǎn)生不必要的摩擦甚至沖突,還不知道后果會如何……她實在是擔心得很。
真是令人發(fā)愁。
汪嶼回國當天確實想去見郁芃冉,但考慮到舟車勞頓風塵仆仆,還是直接回去倒時差了,并沒有立刻跟她聯(lián)系。
他和楊揚的公寓都提前讓鐘點工進來做了大掃除,剛踏進家門的時候還能聞到淡淡的清香,頓時緩解了從機場回來這一路上的疲倦和輕微暈眩。
楊揚在這趟回國之前接受了大汪董的秘密任務(wù),要時刻跟緊汪嶼,有任何事情都務(wù)必及時反饋給她。
起初楊揚并不能理解這個任務(wù)。
畢竟上次回國的時候大汪董只說了要他時不時反饋一下汪嶼的情況即可,這次怎么突然要求及時反饋了?出什么事了嗎?
本著“作為打工人還是不要過多介入老板的私人事務(wù)”的想法,楊揚在老板讓他先回去休息的時候立刻拎著自己的行李箱跑路,生怕跑遲一秒都會被逮回去提前復工。
汪嶼難得做夢,夢里有個穿著長裙的女生背對著他。
他過去并不喜歡有夢的睡眠,因為總覺得掉入夢境的睡眠并沒有好的質(zhì)量。相比于夜長夢多,他更喜歡一覺沉沉睡到大天亮。
但這次他意外地喜歡這個夢。
汪嶼發(fā)覺自己手里還端著裝有小杯紅酒的高腳杯,笑了笑,沖著她大步向前。在走到她身邊的那瞬間,他刻意將目光停留在她耳后。
那朵玫瑰還在。
他滿意了。
汪嶼沖著她舉起酒杯,自作主張地與她碰杯,輕聲開口:“郁芃冉……不,Scarlett,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