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嶼見老先生現在還戴著氧氣面罩，知道他現狀并不好，所以并不打算在病房久留，連老先生的問話也只是敷衍地應付幾句。

裴耀宗知道這個孫子對他心中有恨，也沒在這樣的場合讓兩個人都難堪，所以也繼續追問他最近的個人情況，轉而把話題引向了工作。

“是這樣，目前公司的各項工作進展都比較順利，偶爾出現狀況也能在各部門得力員工的工作下成功解決。相比于我的付出，公司中下層員工的付出更多，我和他們比不了。這次年后復工，我在公司簡單辦了個表彰，因為有些員工參與集體活動的積極性不高，表彰會改成了線上，支持員工用個人animoji形象參加，效果很不錯?！?/p>

楊揚默不作聲地在心里鼓掌。

老板復工以來做的那些事情他作為助理肯定都清楚，所以自然也知道表彰會的真實效果。

——那豈止是“很不錯”，說是“同行業內一騎絕塵的水平”都不為過。因為表彰會全程公開，當時還吸引了來自其他公司的不少員工慕名參與，媒體報道之后的反響也很積極正面。

說真的，要不是老板這段時間這么忙，裴氏在媒體圈的名聲還真不可能有現在這樣好。

裴耀宗很滿意：“我早就跟頌驊說過了，庶子也絲毫不遜于嫡出?！?/p>

房間里頓時寂靜。

楊揚默默扶額。

這說的是什么話？他現在活在二十一世紀沒錯吧？這裴家怎么還搞封建那會兒嫡庶之爭那套啊？

郁芃冉也完全沒想到裴耀宗會突然來這么一句，下意識扭頭看向汪嶼，看他果然已經面若冰霜，一下子不知道應該怎么做，只能默默伸出手拍拍他的背。

即便在這個時候最好不要插話，郁芃冉也還是在心里大聲吐槽。

表面聽著是在夸汪嶼，稍微一想就會發現實則還是看不起人，裴耀宗這文字游戲不光玩得算不上好，還讓他自己有些下不來臺。

說難聽點，就算汪嶼承認自己是裴家庶出，他現在在裴氏取得的成就好像是裴皓誠一直以來都沒能取得的，這種鮮明到傻子都能看出來的對比僅僅是裴耀宗說的“絲毫不遜于”？

再者，從裴耀宗的話不難判斷出裴頌驊也認可父親的這種說法，所以進而可以推斷出裴家上下基本上沒人看得起汪嶼這個“庶子”。

怪好笑的。

汪嶼千里迢迢從英國回來挽救裴氏于水火之中，結果裴家給他的評價還是基于他的出身。

真不知道這應該算是鼠目寸光還是生性自私惡毒。

令人意外的是，汪嶼并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聳聳肩：“我倒是無所謂于別人如何看我，嫡庶之分要是真的那么明白的話，我覺得憑自身能力拿下的成績更有說服力。目前AT國內分部的合作方選擇依然沒有任何要改動的跡象，我姑且認為這是我憑個人能力辦到的，不知嫡子是否也有能力同諸多競方參與競爭？”

病床上的裴耀宗沒接話，只從鼻尖帶出一聲冷哼，不知究竟是輕蔑還是譏諷：“你應該清楚裴家的家業只會傳給已經成家的后輩吧？”

汪嶼笑了笑：“感謝科普，不過我對裴家的家業也不怎么感興趣，您真想要人繼承家業的話可以開始確定人選了，我這邊隨時配合交接工作?！?/p>

楊揚聽得想笑。

這不還是在暗暗懟人嘛。

“你不打算結婚了？”

汪嶼微笑：“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外人太多干涉，另外目前的確沒有結婚的想法?！?/p>

裴耀宗沒再自找沒趣，扭頭看向郁芃冉：“冉冉最近的情況怎么樣？還會不會頭疼？有沒有按時吃藥？”

郁芃冉點點頭：“最近情況還好，有按時吃藥，頭疼的情況稍有緩解。這次出門正好帶了病歷本，等下再去見見醫生。”

“我們冉冉也不要一直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皓誠在那邊會心疼?！迸嵋谛α诵??！耙粋€人也要繼續頑強地活下去，帶著皓誠的愛和對于生活的信念繼續走下去，平時照顧好自己，不要像爺爺這樣，等到老了就一身的病痛?！?/p>

再次寂靜。

全程沒參與對話的楊揚有時候真的很想問問這位裴老先生的說話方式是一直這樣還是生病之后才變成了這樣。

真的挺離譜的。

不管是作為長輩給晚輩提供人生忠告還是作為朋友之間提供建議，這種“雞湯”不僅膈應人還有點扯。

憑什么催老板結婚??？老板結不結婚關外人什么事？

還有，憑什么要求郁芃冉帶著裴皓誠的感情繼續活下去啊？還能這么給女性戴道德枷鎖嗎？

又沒結婚——甚至還沒訂婚，裴家人哪來的資格要求郁芃冉再為裴皓誠做什么？

在道德制高點居高臨下的語氣也太惡心人了吧。

好在責任醫生過來給裴耀宗做檢查，汪嶼順勢以“外人不便久留”為由帶著郁芃冉和楊揚出了病房，直奔電梯間準備離開。

經過這么一遭，此時三個人的心情都不怎么樣。

電梯里，楊揚還是沒忍住。

“Watson，剛剛裴老先生提起嫡庶這一說法的時候，你真的不生氣嗎？換我我得當場火山爆發了，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擱這兒玩什么上世紀的落俗思想?！?/p>

此話一出，站在汪嶼身邊的郁芃冉也跟著看向他。

其實她也想知道汪嶼的答案。

說真的，如果有人在她面前說什么嫡庶之爭，她可能真的會控制不住想打人的沖動。

那汪嶼是怎么忍下來的？

之前他同裴家起矛盾的理由繁多，不過還真沒有能比得上今天這條的，當初因為尊重與否的問題尚且能跟裴耀宗拍桌子叫板，所以他今天何必忍耐呢？

汪嶼這會兒倒是已經冷靜下來了：“我沒說我不生氣啊?！?/p>

“啊？那你為什么不……”

“你想，剛剛我們在哪里？”

楊揚眨巴眨巴眼睛：“病房里?！?/p>

郁芃冉已經了然，笑著收回視線。

“裴耀宗什么??？”

“肝癌。”

“當時病房里算上裴耀宗自己一共六個人，除了我們和裴耀宗，還有兩個護士。要是我真的在病房里跟裴耀宗陰陽怪氣甚至直接叫板，要是他一下子背過去了，我逃不開頭等嫌疑。嫡庶之爭我確實看不上，自然懶得參與他們的無聊對比，現在我更想在注意禮儀的基礎上見機行事以明哲保身?！?/p>

楊揚點點頭，又在心里給老板豎了個大拇指。

想的還挺全面的，不愧是他。

“哦對了，Scarlett你不是要去看醫生？幾樓？”

“我要看的醫生不在這里，是裴家當時給我安排的一間私人診所，診所負責人就是這家醫院退休的老醫生，人還不錯。”

汪嶼微微皺眉。

裴家給她在外面找醫生？

當時她就在這里住院，為什么還要舍近求遠專門跑出去找醫生治頭痛？在這里掛個專家號也要不了多少錢吧，裴家會缺這個錢？

不應該啊。

怎么越聽越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