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嶼當然不會意外尹聽喬在之后沒幾天就知道了郁芃冉的新地址，但令他意外的是，尹聽喬居然只是給她送去了喬遷賀禮，并且屢次囑咐她獨居在外要注意安全。

這人怎么突然轉性了？

這次出差其實任務并不繁重，只是簡單視察裴氏現有的工廠。汪嶼還給楊揚放了幾天假，讓他回城郊去陪奶奶。

當然了，作為楊揚的頂頭上司，汪嶼還特地抽了一天時間帶了點禮品去看望老人家。

楊揚過意不去，怎么都不肯收，汪嶼威脅他扣工資才最終勉強答應下來。老人家也難得見到寶貝孫子的同事，拉著噓寒問暖好一陣。

汪嶼從小就沒見過除了媽媽之外的親人，外婆沒見過，回國之后見到的裴家人他都默認不算家人，現在有人拉著他問東問西嘮家常，他還覺得新鮮。

奶奶得知汪嶼從小就在國外并且身邊只有媽媽的時候表現出了一副很震驚的樣子，心疼地摸摸汪嶼的后頸，邊長嘆“生活就是這樣不公平”邊愛惜地拍著他的手背，像是在對自己的子孫說話一樣，滿滿的慈愛。

“那小汪有沒有成家的想法呢？我聽我孫子說，國外不僅僅是男性和女性可以在一起，同性之間也可以的。如果真的很孤獨，那就找個人陪陪你。”

汪嶼失笑：“還沒有呢，這個不著急。”

“倒不是著不著急的問題，而是奶奶覺得你打心眼里是覺得自己很孤獨的，從來這個世界開始就是孑然一身的。雖然身邊有媽媽，但是你很清楚，你不能陪媽媽一輩子，媽媽也不能陪你一輩子。你終將有自己的生活，但是現階段你還沒有完整的規劃和構想。”

一番話聽得他瞬間沉默。

他確實是這么想的，尤其在回國之后，他愈發覺得自己很孤獨，所以才會時不時想找聞衍和遲慕森，也會下意識離郁芃冉更近一些。

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聞衍有老婆要陪，遲慕森有那么大的家族企業要管理，郁芃冉……他不敢再往前了。

“成家”這個話題，確實離他有點遠。

“既然有想要接近的人，那就邁出第一步吧，不要等到最后讓自己都后悔。雖然你現在還年輕，正值當打之年，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浪費，但是時間和感情一旦真正浪費出去，那就是回不來的。”

汪嶼點點頭。

他大概明白奶奶的意思，但腦子里也有清楚的想法。

他和郁芃冉，彼此身后都牽扯了很多東西，一下子解釋不清楚。這與感情和時間的浪費都沒有關系，純粹是現實因素。

不能讓裴家接近她，也不能讓任何人有利用她的想法甚至行動。

有時候他也會想，如果他們的重逢不是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他應該就會勇敢點了吧，而不像現在這般瞻前顧后猶豫不決。

奶奶好歹是經歷過感情沉浮的人，看他一眼就知道這人心里在想什么，也沒多說，起身去廚房看看正在做飯的乖孫子的情況。

汪嶼晚上睡覺之前接到了郁芃冉的電話，隨后私人郵箱里多了一封郵件，附件內容是她的稿子。

他越來越覺得郁芃冉就算哪天真的對他頤指氣使他也能欣然接受，不僅僅是基于他對她的絕對偏袒，還有就是那點見不得人的私心。

這會兒已經可以說是深夜，他依然耐心地點開了附件，端著pad仔仔細細看下去。

“汪嶼同學。”

“嗯。”

外面已經沒有任何聲音了，這樣一來，她的聲音就相對變大，回蕩在他的腦子里。

“你的讀書筆記還沒給我哦。”

汪嶼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邊叨叨著“你怎么還記得這茬”邊給她找出了這幾天做的電子版筆記，隨后以郵件附件的形式發送給她。

郵件發出去的同時，他聽見她那邊有一聲清脆的“叮”。

那句話確實沒錯，從前車馬很慢。

拜現代通訊技術所賜，他想讓她看到的東西，她可以在瞬間就看到，不需要像過去那樣動輒等個三四天甚至更久。

因為發過去的東西是他認認真真重新寫的筆記，這時候多少有些孩童時代在學校被老師當面檢查作業的緊張，汪嶼甚至不安地開始咬手指頭。

郁芃冉看得很認真，到后面甚至快忘了自己還在打電話。

說句實話，她其實很喜歡汪嶼的呼吸聲，輕輕淺淺。

不像健身房里那些油膩的男人刻意加重過的氣息，或許在你跑步或者拉伸的時候突然湊單身邊來吐了口帶著檳榔味或者不知名惡心煙味的氣，能瞬間把你前一晚積攢在肚子里還沒來得及消化的美食逆向翻涌進口腔。

大概是個人濾鏡使然，她覺得汪嶼的呼吸節奏是她聽過的所有男人中最穩的，莫名又給人一種無形的安全感。

這人的筆記確實做得非常詳實，甚至有幾處還引用了她過去的作品做參照，以分析她遭遇事故之后的行文風格變化。

她在失憶后也重新翻閱過自己過去寫的東西，當時編輯也讓她看看以往的作品以追求差不多的文風。人在潛意識中的習慣是不會改的，但她很抗拒完全照搬過去的自己，所以在基本風格不變的基礎上，她加了些新東西。

汪嶼惴惴不安地在電話這頭等她重新打破沉默，沒想到她一直沒開口，到后面，他居然聽到了平穩又放松的呼吸聲，

等等……這是睡著了？

他試探性地用氣聲輕輕喊她：“冉冉？”

無人應答。

汪嶼簡直哭笑不得，又等了十幾分鐘，這才掛掉電話。

微信語音通話在掛斷時會不可避免地響起一聲提示音，如果她當時睡得淺，那很有可能會被掛電話的提示音吵醒，所以要等她徹底睡熟之后才掛斷。

彼時汪嶼正坐在被窩里，室內空調溫度有些低，他沒多久就覺得自己嗓音變得更加厚重。起初郁芃冉還在電話里提醒他要記得調好溫度，他當時還記得，結果扭頭就給忘了。

“冉冉。”

他依然沒掛電話，調空調溫度的時候還下意識捂住遙控器以降低提示音的音量。

“我希望我們重逢，但不希望在這樣的時候重新遇見。我們或許本可以有所可能，但現在……我只希望你平安，其他其他都是可有可無。”

如果沒有現在這么復雜紛亂的關系網，如果沒有牽扯這么多人和事甚至大家族，他會義無反顧。

可偏偏這才是現實，他只能暫時止步。

汪嶼垂眸，已經充滿電的pad依然顯示著她剛發來的稿子，他還沒看完。

想了想，他退出閱讀器，轉而打開卡地亞官網。

他過去也被安利過一款首飾，也是卡地亞的。價格雖然比不上郁芃冉送池魚的那款手鐲，但這款首飾的意義好像更深。

先讓它躺在購物袋里吧，萬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