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揚被緊急叫去樓上的時候就猜到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連pad都沒拿就直接沖進了樓梯間。站在老板家門口看到渾身濕透的汪嶼的時候,楊揚結結實實地愣了。
“頭兒?”
他這輩子到目前為止就沒見過這么失魂落魄的汪嶼,再加上發尖還在滴水,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條被主人狠心拋棄的落水狗。
“頭兒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進去看著郁芃冉,我去找裴頌騏。這兩天盯緊郁芃冉,或者找個阿姨過來照顧她,她現在情緒很不好。”
“這么突然嗎?”
“嗯。”
楊揚頓了頓,還是不放心:“頭兒,您現在狀態也不對勁,還是先在家休息一下吧,您這個樣子確實不適合去寺廟見僧人。如果您要見裴頌騏的話,我這邊另外幫您安排個合適的時間。”
汪嶼垂著腦袋站在原地,沉默一陣,還是點點頭,轉身回到屋內。
楊揚實在是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怎么了,原本還在好奇,但現在已經全部轉變為擔憂,急急忙忙跟著進了門。
郁芃冉已經在衛生間洗澡了,但水聲一直沒停,汪嶼在衛生間門外站了幾分鐘,聽見里面傳來的輕微啜泣聲,默默握緊了拳頭。
“冉冉。”
話一出口,他就不知道要怎么繼續說下去了。
她沒應聲,但依舊在瘋狂往自己身上抹沐浴露。
太臟了。
如果她爸爸真的是裴頌騏,他父親是裴頌驊,那她和汪嶼之間的關系……這是什么“有情人終成兄妹”的戲碼?
當初她在車上接到裴頌驊的電話之后,原本已經夠懵了,結果隨后裴頌騏又打了電話過來。表面上是在祝賀她即將結婚,但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竟然說了一句“如果姍姍能看到就好了,你們的眼睛一樣漂亮”。
在那之前,她通過裴皓誠知道裴頌騏是因為某個女人才出家的,但一直都不知道是誰。在裴頌騏說出那句話的瞬間,她就知道那個人是她媽媽。
從小就有人夸她和媽媽的眼睛一模一樣,并且媽媽一直都不讓別人喊她“姍姍”,因為她說過,這個稱呼有別的含義。
所以她崩潰了。
那時裴皓誠也像汪嶼那樣試圖安慰她,但裴皓誠用了更為激進的方式,他打算直接在高速公路邊上的臨時停車區域停下,然而沒料到對面突然有車失控地撞過來。
因為對面的車是從左前方過來的,裴皓誠為了避開,只能往右邊打方向盤。
隨后她就失去了記憶。
裴皓誠和汪嶼,本質上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所以她和裴皓誠的錯誤關系,本質上跟她和汪嶼的錯誤關系沒有區別。
可是她和汪嶼已經把該做的和不該做的全做了,甚至那天喝多了還在規劃未來。
現在想想,她只覺得悲哀。
他們兩個怎么可能會有未來啊,他們的未來永遠都不會來。
她總是故意板著臉讓他叫她姐姐,可沒想到,最后竟然真的成了他姐姐。
這是何等的可笑。
難怪當初尹聽喬會在宴會上跟她說“不合適的終究是不合適的,不正確的也終究是不正確的”,那時她并不在意,但現在明白個徹底。
她和汪嶼就是不合適也不正確的。
“短暫的假象”又是什么呢?大概是裴家人對她的好吧,過去裴皓誠對她難道不好嗎?汪嶼對她不好嗎?可是他們歸根結底還是一家人。
當初在牛津的偶遇……是不是也是故意的呢?世界上真的有這么巧的事情嗎?
可是她那個時候……算了。
一個又一個圈套,一個又一個假象,一個又一個謊言。
她不是沒聽見汪嶼在門外叫她,但是她不想應聲。
總算慢吞吞地洗完澡,等她披著浴袍出去,卻發現汪嶼也換上了干凈的衣服,依然垂著腦袋靠在墻上,大概是在等她。
他也確實等了一會兒,看她出來的時候依然兩眼通紅,連鼻尖也是紅紅的,一下子又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他不是沒見過這樣滿眼淡漠的郁芃冉,當初在醫院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覺得她是個清冷美人,隨著關系變好,她也更加活潑,但現在,她好像又恢復了當時清冷疏離的模樣。
明明已經在一起了,為什么又突然變成這樣呢。
那些狗血的冥冥安排就不能放過他們兩個嗎?
郁芃冉定在他跟前,盯著他的頭頂,看他始終不安地絞著手指,沉默許久,還是主動打破沉默。
“我想回家。”
“好,我送你回去。”
她沒見過這個樣子的汪嶼。
過去的他總是那樣盛氣凌人,仿佛自帶氣場和光環,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絕對的視覺中心,雖然身處輿論漩渦中央,但依然風度翩翩,保持著絕對的優雅。在面對她的時候會有些猶豫不決,但在一起之后,他也始終以她為先。
現在呢。
渾身上下散發著沮喪和失落的氣息,還有些疲憊,甚至沒有抬起頭看她。
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楊揚聽見了他們的整段對話,默默起身走到郁芃冉身邊,小心翼翼地開口:“郁小姐,要不我送你回去吧。你們今天都很累了,需要休息。”
郁芃冉閉了閉眼,不置可否,轉身去衣帽間換衣服。
等她再出來,卻發現拎著車鑰匙站在玄關的人還是汪嶼。
“有臨時工作郵件沒處理,我讓楊揚去檢查郵箱了。”汪嶼的視線還是不敢往她身上去,看她一眼就急匆匆移開目光。“我送你回去,走吧。”
她依然沒接話,換了鞋跟著他出門。
下過雨之后,外面溫度驟降。郁芃冉本就淋了雨,剛剛還用冷水洗澡,走出電梯的瞬間,地下車庫的冷風吹來的瞬間,她打了個噴嚏。
汪嶼的手幾乎在瞬間貼到她的額頭上,眉毛緊緊擰著:“你在發燒。”
下意識的行為總是能體現一個人最真實的想法。
“我先帶你去醫院看看。”
郁芃冉退開一步,脫離他的桎梏:“不用了,我家有藥。”
氣氛再次凝固。
汪嶼頓了頓,收回手:“好。”
他向來只會在她面前妥協,無限制地妥協。
車子開到郁芃冉家樓下,她已經沒什么力氣了,勉強推開車門,頂著太陽穴的劇痛,撐著腦袋下車。
她猜到汪嶼會追上來,所以沒走得很快。
汪嶼下意識想牽她,但在碰到她冰涼的指尖的瞬間,他又像觸電般迅速收回手。
早上還在親密地擁抱,甚至在去機場的路上還在討論到了英國之后的行程安排,她還說想去巴斯看看。他原本計劃著先帶她去牛津,然后去巴斯,回國之前還可以去看看媽媽。
可是現在呢。
所有的美好都像泡沫一樣,根本經不住陽光,哪怕只是開了一點窗,就瞬間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