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嶼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被自家小助理塞了車鑰匙才回過神,大步上前,給她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Kate心里也憋著火,看郁芃冉神色平靜也還是不放心,干脆跟著汪嶼的車一路向外,打算護送郁芃冉平安到家。
楊揚的車緊隨其后,全程緊張兮兮地盯著前面兩輛車,順帶著找人去查這個Kate到底是何方神圣。
汪嶼不是沒注意到后面跟著的車,心里也沒有定數。視線都不敢往身邊去,不時掃到她裹著紗布的手臂也立刻收回視線。
郁芃冉倒是全程盯著前方,首先打破沉默:“今天的股東大會說了什么?”
“解釋了裴氏最近碰到的財務問題,提出了解決辦法以及未來工作計劃,還說了楊揚的返聘事宜。楊揚打算休息一陣子,我給了他三個月的時間。”
郁芃冉微微點頭。
她其實都知道,只是想找點什么能說的話題。
“你應該有計劃的吧?”
汪嶼晃了晃神:“不知道你在問什么。”
郁芃冉沒再接話。
其實早該知道會得到這樣的回復,與其尷尬,倒不如一開始就干脆別問。
其實兩個人并沒有談什么,因為麻醉的藥效在漸漸消失,郁芃冉也越來越沉默,到后面甚至直接歪著腦袋靠在了車門上,額頭上又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盡管已經閉上眼睛,眼前還是會閃過陣陣白光。
她生平第一次覺得坐車是一種煎熬。
總算察覺到車子停下來,郁芃冉松了口氣,隨后卻聽見駕駛座那邊車門被打開的聲音,下意識睜眼看過去。
汪嶼神色匆匆地跑進旁邊的藥店,跟店員說了一通之后,站在柜臺邊看著店員匆忙走進貨架間,不久就拿了兩個小盒子過來。汪嶼付了錢之后,還沖著柜臺里面指了指,店員立刻會意,轉身幫他用一次性紙杯倒了杯溫水。
看著汪嶼匆忙回到車邊,郁芃冉心里五味雜陳。
真的回不去了吧,就像夢一樣,明明很好,但一切戛然而止。
以前的那些都是過往云煙了嗎?
汪嶼重新坐進車里,小心翼翼地掰了兩顆布洛芬,連著杯子一起遞到郁芃冉面前:“醒麻醉會很難受的,這個時候不要委屈自己,吃點止痛藥會好很多。”
“你是不是只有這個時候才會跟我說實話?”
郁芃冉只覺得很悲哀,悲哀的同時又有點好笑。
這是在干什么呢。
明明沒有任何關系了,卻還是在她面前展現出這副樣子,自然得讓她都害怕了,就好像那些事情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習慣養成通常需要二十一天,但是郁芃冉只花了短短半個月就習慣了他的存在。
養成一個習慣很容易,但戒掉一個習慣很難。
汪嶼頓了頓,故意誤解她的意思:“如果連最基本的關心都成了罪過的話,我也可以什么都不管。”
他哪里不想說實話?心里藏著的事情太多太多,他真的快要喘不過氣了。
只是,在今天之后,他必然會被裴家過分針對,唯有把她推遠一些,才能讓她遠離這些是是非非,保證她的安全。
畢竟,她本來就不該和裴家的內部矛盾有牽扯。
郁芃冉再次沉默,接過膠囊和溫水,一股腦咽下去之后就重新靠著車門,視線壓根沒往他身上去,自然沒注意到汪嶼那副滿是沮喪的表情。
布洛芬沒這么快起作用,她還得疼一會兒。
霎時間,郁芃冉覺得手臂上涼了很多,痛覺隨之減弱,下意識睜眼看過去,卻發現手臂上輕輕放著個冰袋,茫然地看向依舊盯著前方的汪嶼。
他什么時候去買的?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汪嶼似乎知道她想問什么:“剛剛在買布洛芬的時候,藥劑師告訴我說冰敷會好一些,我就折回旁邊的小超市買了個冰袋。”
他們就是這樣,不需要開口,彼此之間就明白對方的想法。
這種無言的默契完美到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偏偏是這種默契才讓郁芃冉此刻無比難受。
她家小區門口還圍著不少特意來湊熱鬧的人,汪嶼聰明地提前變了道,從小區側門直接開進地下停車場。
他本就沒指望郁芃冉會請他上樓坐坐,但還是規規矩矩地把車停進車位。Kate的車停在不遠處,楊揚則是把車停在了入口附近。
車里昏暗無光。
黑暗是隱藏真實情緒的最好工具,只要身處在黑暗中,所有情緒都能被完美掩蓋。
汪嶼輕聲開口:“你上次也是這樣繞開門口那些保鏢的?爬消防安全梯,然后跳到鄰居家陽臺上,從鄰居家里出來。”
他剛剛在醫院停車場通過前擋風玻璃看到了車里的Kate,她身上的衣服正巧就是那天郁芃冉身上穿的,幾乎立刻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對。”
郁芃冉的坦然讓他更加心絞:“你那次找我是為了什么?”
“并不是特意去找你。”
既然大家都在隱瞞,那她也瞞。
撒謊誰不會?
“今天這樣出門是為什么呢?”
郁芃冉只覺得好笑:“我以為我出門不需要和任何人打報告呢,難道現在我連人身自由都沒有了嗎?你們憑什么限制我的行動?這件事情究其根本難道不是你們的錯嗎?如果我家門口沒有人守著,如果他們不告訴我不準我出門,我為什么要劍走偏鋒呢?這次直接拿鉤子甩我,下次是不是干脆用棍子把我懟下去?一條命確實沒什么對吧?反正我已經冒險到這個地步了,命沒了也就沒了,是這個意思嗎?汪嶼,你現在總是讓我覺得匪夷所思。”
“我……”
算了。
他解釋不清的。
想告訴她其實那個安保負責人已經暗中做了叛徒,想告訴她其實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找內鬼,但是事情尚且沒有定論,說出來只會徒增她的恐慌,所以沒必要。
郁芃冉的聲音莫名又染上鼻音,聲線開始顫抖:“我想聽你一句實話有那么難嗎?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計劃是什么?你打算怎么做?把我也邊緣化,你想一個人去干什么?”
汪嶼下意識握緊了方向盤。
她只想笑。
就不該有所期待的,畢竟已經瞞了這么久,也確實不差這會兒。
“老槐樹冒新芽了我會想讀雪萊的詩然后進行拙劣的模仿,櫻花開了我會拍照記錄下來發朋友圈期待有人可以點贊,冰箱里的拉面過期了我會先吃一口看看味道有沒有發生變化,微信里的文件過期了我會急得抓耳撓腮想辦法恢復,瓶蓋擰不動我會用毛巾裹著打開,電燈泡我會換,電腦我會修,智能家居我會一鍵處理,我和其他人一樣會期待很烏托邦或者柏拉圖式愛情,但是汪嶼,我不會愛你。”
車門被打開。
“汪嶼,結束吧,忽遠忽近若即若離的追逐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