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嬌嬌穿的是細跟高跟鞋，本就不好走路，自己又是個孕婦，被無視的時候心里帶著火，向外走的時候腳步都邁得大了些，卻沒想到崴了腳，隨后整個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瞬間她下意識護住了自己的肚子。

前臺接待人員幾乎是立刻就過來，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之后卻迎面挨了她一巴掌。

“你知道這個孩子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嗎！你們保潔怎么做的？地面這么滑，不知道鋪地毯嗎？你們承擔(dān)得起這個責(zé)任嗎？”

“鄭小姐，我......”

鄭嬌嬌似乎還不解氣，把斷了跟的高跟鞋直接砸在小員工身上：“你是個什么東西？要不要臉？知道什么叫尊重人嗎？你平時看到孕婦要摔跤了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嗎？非要等到別人摔倒地上了才上前是吧？說話啊！”

汪嶼看不下去了，把東西交給楊揚拿著，上前拉開已經(jīng)在掉眼淚的前臺接待人員：“你先去整理一下，我來解決。”

“謝謝Watson......謝謝。”

“汪嶼你瘋了嗎！我才是受傷的那個，你還先關(guān)心她？她做錯事了還有理是吧？你們負責(zé)大廳保潔的人是誰？讓負責(zé)人出來。”

被點名的人垂眸看了眼地面瓷磚，無奈地嘆了口氣：“妊娠期間精神狀態(tài)不好可以理解，但是你要是再不去醫(yī)院檢查，你的孩子可能真的保不住了。”

鄭嬌嬌氣極，把剛剛在工作人員那里受到的委屈全部發(fā)泄在汪嶼身上，狠狠捶了他幾下之后似乎還不解氣，打算用包砸他的時候被他一手扣住手腕。

再好脾氣的人現(xiàn)在也被惹得面若冰霜，汪嶼說話時已經(jīng)不帶任何感情，周圍殺氣彌漫：“你現(xiàn)在不是精神不好，你是有點瘋。”

一直在外面等著的鄭家司機被告知了情況之后立刻過來，拉開自家大小姐，軟硬兼施地拖著她走出了裴氏大樓，車子直接往醫(yī)院的方向去。

“楊揚。”

被點名的小助理立刻上前，看到地上隱約的紅色痕跡之后，一下子就明白了汪嶼此時正在微微顫抖的原因，急忙招呼人過來清理地面。

“聯(lián)系一下醫(yī)院那邊的線人，有消息立刻通知我。”汪嶼有些面色發(fā)白。“地面務(wù)必清理干凈，剛剛整個過程的監(jiān)控視頻保留好。”

“好的Watson。”

裴頌騏也明白了汪嶼此刻情緒不對勁的原因，無聲地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帶著他重新走進電梯。

汪嶼想起了那天在郁芃冉家衛(wèi)生間看到的畫面，那些可以稱得上是恐怖的回憶頓時全部涌上心頭，不用閉眼都能回想起郁芃冉就那樣坐在浴缸里的情形：她的衣服隨著水波自然飄動，紅色的浪像是飄帶一樣纏繞在她的手腕上，地面還鋪著一層紅色的地毯。

凄涼又悲哀。

他對鄭嬌嬌僅存的同情就只有剛才那一瞬間，他希望她身體健康。

*

醫(yī)院那邊很快傳回了消息，說是胚胎沒受到影響，出血只是因為突如其來的撞擊。

汪嶼和裴頌騏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楊揚就說了個“但是”，他們的心又再次回到了嗓子眼。

“但是醫(yī)生說這個胚胎很奇怪，出現(xiàn)了畸變的情況，不知道為什么前面幾次孕檢沒查出來，估計是最近才出現(xiàn)的。目前院方正在排查原因，很有可能是因為鄭嬌嬌本身存在一些身體情況，亦或者是這個胎兒的著床過程不正常。當然了，不排除裴頌驊存在問題。”

裴頌騏給了否定意見：“裴頌驊如果有問題的話，裴皓誠和汪嶼就不會平安無事地長大了。”

“也不一定，院方現(xiàn)在還沒給出肯定的答復(fù)，只說了胎兒不正常。”

“汪嶼。”裴頌騏皺眉。“明天周六，去做個全身體檢？”

此話一出，楊揚的心霎時吊了起來。

裴頌騏的意思是......他擔(dān)心裴頌驊有問題，然后直接影響到汪嶼？

但是這不能啊，汪嶼小時候生病是因為早產(chǎn)，早產(chǎn)是因為汪洋舟車勞頓并且成天連軸轉(zhuǎn)，而且現(xiàn)在汪嶼的體質(zhì)很好，一年到頭連感冒都少有，僅有的問題就是過敏......但是過敏體質(zhì)是遺傳了汪洋的啊，橫豎都和裴頌驊沒什么關(guān)系。

不過話說回來，汪嶼此前一直保持著每季度做一次全身體檢的習(xí)慣，來了裴氏之后一直都沒時間去做，現(xiàn)在能徹底檢查一下也不錯。

汪嶼也在暗自擔(dān)心，轉(zhuǎn)而看向楊揚，眼神示意他去辦。小助理滿是擔(dān)憂地點了點頭，迅速辦好了全身體檢預(yù)約。

*

郁芃冉其實往裴氏大樓寄了三箱東西，第三箱是給楊揚的，只是因為派送路上耽誤了一下，楊揚沒過多久也拿到了。

她寄來的東西不一樣，給汪嶼的是一些健康零食和英國當?shù)氐尼u料，還有幾張手稿和汪洋的手寫信，給裴頌騏的是一些書，給楊揚的也是英國當?shù)氐氖称贰Ｈ齻€箱子里都有不少紀念品，只是汪嶼和裴頌騏兩個人的箱子里還有一本相冊，內(nèi)容相同，都是風(fēng)景照片。

汪嶼簡單翻了幾頁，頓時明白過來：“這是她邊旅行邊拍的照片吧，把照片洗出來了。”

裴頌騏笑了笑：“是想讓我們放心的意思嗎？”

楊揚看著箱子里的東西反而油然而生一股親切感，畢竟他過年那陣子回英國的時候就吃了爸媽和奶奶做的當?shù)仫埐耍@會兒又有一陣子沒遲到，想念得很，現(xiàn)在郁芃冉給他寄了醬料過來，他很是感動。

“Scarlett現(xiàn)在的心情應(yīng)該不錯吧。”

小助理話音剛落，汪嶼就收到了消息。

【叮咚】

配的圖是她填的好幾張快遞單。

汪嶼笑了。

他仔仔細細看過了，這次她寄快遞回來，不僅僅有寄來裴氏大樓的，還有寄給俞禮一家人的，寄給祁城的聞衍和池魚的，寄給漓城的遲慕森和康若宸的，寄給蔚城的江任舟的，甚至還有寄給Kenny和Kate的。

實在可愛。

汪嶼拍了自己收到的快遞箱，把照片發(fā)回給她。

【收到了，謝謝老板，老板大氣】

郁芃冉回了一張開心的小熊表情包。

*

萬幸的是，汪嶼的體檢報告沒有任何問題，所以鄭嬌嬌的孩子存在問題極大概率是因為她自己。

楊揚安排在醫(yī)院的線人在周一早上發(fā)來了確切的消息，說是鄭嬌嬌接受了全身體檢，但是因為現(xiàn)在不能做放射類檢查，但是醫(yī)生給她做了驗血之后發(fā)現(xiàn)她確實存在一些遺傳性問題。

“遺傳性問題？”汪嶼皺眉。“意思是病根有可能在她父母身上？”

楊揚點點頭。

“算了，這是她自己的家事，就算現(xiàn)在要做引產(chǎn)，那這個決定也不應(yīng)該由我們來做。”

“是，那我讓線人繼續(xù)盯著，后續(xù)有問題的話再跟進。”

汪嶼把楊揚遣走，重新拿起手機。

雖說他不想做這個圣父湯姆蘇，但他現(xiàn)在還是很煩，他很想和她說說話，哪怕她不出聲也可以。

這么想著的時候，他還是沒把電話撥出去，畢竟這些事饒是他聽了也心情不好，他就更不想拿去影響她的情緒了。

剛打算放下手機，新消息又彈出來。

汪嶼只看一眼就愣住了。

這回是一張照片，她牽著一個捧著花的小男孩走在馬路上。那個小男孩的衣服破爛不堪，鞋子腳后跟那塊都被磨破了，身上也臟兮兮的，和他懷里抱著的一大束玫瑰花形成了鮮明對比。

郁芃冉瘦了很多，穿了一條連衣裙，手腕上還掛著一條長長的飄帶。拍這照片時，她正笑瞇瞇地盯著身邊的孩子。

文字消息隨后發(fā)來。

【他的眼睛比他的花漂亮，他家里條件不好，沒讀過書，父母早逝，雇主每天給他兩塊錢雇他在街上賣花。一開始我問他要多少錢，他說一朵玫瑰兩塊，然后我全買了，他說我是第一個全買的客人，那就十塊錢全部給我】

汪嶼看得一下子五味雜陳，正準備回復(fù)的時候，看到對方的狀態(tài)又變成了“輸入中”，耐心地等了一陣。

【我剛剛讓保鏢去找了小男孩的雇主，雇主說這個孩子是他在橋洞下面撿的，他從小就住在那里，父母去世之后就只剩他自己獨自生活了，雇主每天給他一頓飯和兩塊錢，吃的飯也是那種亂七八糟的飯菜，我剛聯(lián)系了基金會，問他們能不能幫幫這個小朋友，基金會說他們愿意把小朋友送去福利院，現(xiàn)在我們在去福利院的路上】

【本來這些花是我買了的，但是我送給他了，我問他有沒有收到過別人送的鮮花，他說沒有，我說那恭喜你，今天有人送你玫瑰花了，小孩說他覺得自己變成了童話故事里的王子】

對方停止了打字。

汪嶼笑了笑，思考一陣。

【我們可以給基金會捐一點錢，幫助那些在福利院的小朋友們更好地成長】

對方秒回了一個“好”。

汪嶼把那張背影照存了下來，沒有裁剪，而是整個設(shè)置成了電腦桌面。

如果要從攝影美學(xué)的角度來說，這張照片算不上好看；但是從人性的角度來看，這張照片處處閃耀著人性的光輝。雖然郁芃冉和這個小朋友在同一片藍天下，但他們幾乎可以算是兩個世界的人，偏偏郁芃冉牽著他的手，讓他也行走在最燦爛的陽光下。

那些縈繞在他頭頂?shù)臑踉祁D時消散。

他本就不想把那些壞事傾訴給她，現(xiàn)在反而從她的只言片語中得到了安慰。

她從旅行的第一天開始就沒給他發(fā)過這么長的文字，大概還是因為從小孩身上隱約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們都沒有父母，但她幸運地擁有了很多人的關(guān)懷，這個孩子卻什么都沒有。

孩子尚且還在憑借自己的勞動獲得哪些或許在他看來足夠豐富的報酬，那她也沒什么理由自怨自艾。

*

幾天之后，楊揚把新聞拿給汪嶼看。

說是WatsonWon以個人名義向兒童基金會捐款了一百萬，ScarlettYu以BeforeDawn全體員工的名義捐了兩百萬，網(wǎng)上好評如潮，BeforeDawn的股價再度攀升。并且郁芃冉隨后以BeforeDawn執(zhí)行總裁的名義發(fā)布了公告，承諾此后每個季度都會向基金會捐款，并且會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投資興辦高標準兒童福利院，希望全世界的小朋友們都能在陽光下茁壯成長。

BeforeDawn意為“黎明之前”，他們現(xiàn)在做的這些事就是為了能在黎明到來前為孩子們創(chuàng)造最好的成長環(huán)境。

大家對汪嶼不以裴氏的名義捐款的理由心知肚明，畢竟前面還有裴耀宗和裴頌驊，如果以裴氏的名義捐款，汪嶼和裴頌騏或許都會被貼上“作秀”的標簽，現(xiàn)在以個人名義捐款，反而能把自己和裴家的關(guān)系摘得一干二凈。眾人在覺得汪嶼實在聰明的同時，再次掀起對裴家的不滿。

裴氏這陣子的工作并不多，但勝在汪嶼還在崗，公司還沒完全交到裴頌騏手里，所以那些大企業(yè)依然愿意看在汪嶼的面子上給裴氏拋出橄欖枝，所以這段時間的新項目應(yīng)接不暇。有汪嶼和楊揚的把關(guān)，裴氏員工的工作熱情依然很高，大家的效率也蹭蹭往上漲。

看到滿是好評并且完全不需要公關(guān)部門出馬的新聞之后，楊揚也終于松了口氣。

好像春天真的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