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還是沒在宴會中途離場，等到宴會結束才一塊出門。

郁芃冉的助理一開始接到電話說家里人碰到了點事，就提前跟她請假離開了，楊揚去停車場開車過來，準備到時候把她也一塊送回去。

兩個人站在酒店大廳里等著，偶爾有人路過也會笑著打聲招呼。

郁芃冉扯了扯他的袖子：“那你大概什么時候回去呢？明天嗎？”

“后天吧，明天的直飛航班沒了，都是經停中轉，那太累了，算下來時間反而更長，還不如多等一天坐直飛走。”

她始終歪著腦袋看他，明明沒喝酒卻臉頰酡紅，看得他心里癢癢的。

很想親一口。

但是現在場合不合適。

楊揚的車停在外面，汪嶼帶著她鉆進后座，隨后湊過去親親她的額頭。

“不回家好不好？”

郁芃冉瞇眼：“你有什么企圖？”

“沒什么企圖啊，我媽想見你。”汪嶼坦然。“真的，剛剛給我發的消息。”

他還拿出了手機給她看證據。

消息確實有，但是這個“剛剛”已經是上個月的消息了，汪洋說想讓郁芃冉去家里坐坐。

所以郁芃冉的白眼都快翻到后腦勺了。

*

汪嶼牽著郁芃冉進家門的時候，她肩上還披著他的外套。妝還沒卸，衣服也沒換，走進開著空調的室內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汪洋瞧見兒子拐了個人回來，立刻往兒子身上飛了兩個涼嗖嗖的白眼，旋即起身去給郁芃冉拿衣服洗澡。

她不是沒讓郁芃冉來家里坐過，只是今天來得突然，家里并沒有準備，汪嶼白天走之前隨手搭在沙發上的衣服也都還沒收拾。

郁芃冉反而喜歡這樣充滿煙火氣的生活，洗了澡出來就和汪洋一塊盤腿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聊天，時不時也使喚正在疊衣服的汪嶼去切點水果或者泡杯茶。

汪嶼邊嘆氣邊把茶杯放在茶幾上：“我明天就搬出去住。”

汪洋斜眼：“怎么？”

“冉冉一來，家里就沒我的位置了，我明天收拾收拾就走人，省得礙你們眼。”

“那你現在收拾吧，你現在就挺礙眼的。”

短暫的寂靜之后，郁芃冉笑噴，隨后就被汪嶼捏了捏臉。

*

趁著汪嶼去洗澡的功夫，郁芃冉坐在客廳陪汪洋嘮嗑。

“能把汪嶼這孩子養這么大，阿姨很辛苦哦。”

“其實這家伙小時候很讓我放心的，越長大反而越活回去了。”汪洋笑了笑，順手拿了還沒織完的毛線起來繼續織。“他剛出生那陣子還得住在治療艙里，估計是我在懷著他的時候沒給他很好的營養吧，這孩子現在能這么高高壯壯全靠他自己后天努力。”

“懷孕很辛苦吧。”

汪洋輕笑：“是啊，所以現在我都不勸身邊的小姑娘生孩子，很遭罪。”

她是經歷過的，所以對這個過程很清楚。

雖然很多小姑娘的妊娠過程不會像她當年那樣那么辛苦那么遭罪，但是最后大家都一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要么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要么被醫生勸著多站站以增強體力。那時的她還算堅強，生汪嶼的時候半句痛都沒喊，幾乎是咬著牙把他帶來這個世界。

她身體底子不好，醫生把早產的汪嶼抱走之后甚至在最開始那段時間都不允許她下床去見孩子，等她稍微能動彈了才把汪嶼推到她床邊來。住院費用高昂，她沒動賀欣給她的任何一分錢，硬是在出院之后把錢轉回了之前那個賬戶。

再來就是產后抑郁問題。

很長一段時間里，她害怕聽見孩子的哭聲，那會讓她條件反射地捂住耳朵蹲在原地，然而嬰兒就是需要靠這樣的方式傳達自己想要表達的想法，所以作為母親的她只能忍著。直到現在，她聽見孩子尖銳的哭聲總是會下意識走遠，因為那樣的聲音總會讓她回想起自己當初那些相當極端的念頭。

只身一人在國外，裴家知道她的一舉一動，一旦她回國，或許裴家會做出相當殘忍的事情，所以她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就這樣獨自把汪嶼拉扯長大。

“我知道你現在的身體情況不支持你有孩子，但是......阿姨是過來人，我體會過破碎的家庭、失敗的婚姻和混亂的生活是什么樣子的，在你把自己全身心交付給另一個人之前，一定要想清楚接下來的生活是否真的值得你這么做。”

汪洋說話的時候很是冷靜，像是在說一件完全與自己無關的事。

“我和裴頌驊的過去算是對我自己的一個警鐘，雖然小島支持我再次組成家庭，他看得很開，但是我覺得......我現在并不需要婚姻生活了，我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等我不想工作了，我就把公司完全交到小島手里，安安心心養一只小貓，每天出門散散步，偶爾喝喝下午茶，回家之后沒有衣服等我洗，沒有滿是油光的大肥臉問我什么時候做飯，沒有煩人的語氣動不動問我某某東西在什么地方。只有個孩子挺好的，我們家不需要第二個孩子，我也不想要那種智商等同于三歲小孩的另一半。愛情不是你生活的全部，你要知道，你才是你生活的主角，你的生活不是非要有另一個人才完整。”

郁芃冉沒接話，但若有所思地往汪洋身邊靠了靠，腦袋直接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視線始終落在那一卷毛線上。

她的腦子一開始還有點亂，但在聽汪洋說話的過程中竟然意外的平靜。

汪洋說話的風格莫名很像她的媽媽，都很要強，都在勸她不要把心完全交給男人。這種莫名的熟悉感和親切感能讓她瞬間放下所有戒備，在汪嶼穿著睡袍出來之后，她依然靠在汪洋的肩膀上看她織圍脖。

身上還冒著熱氣的汪嶼就這樣好奇地蹲在她面前，眨巴眨巴眼睛，旋即輕輕捏她的手指：“該睡覺了，不困嗎？”

郁芃冉像是才回過神，看向他的同時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隨后就被他打橫抱去了客房。

她回英國之后就在努力調整自己的生物鐘，這會兒正好是她睡覺的點，腦袋一沾到枕頭就沉沉地閉上了眼，完全沒注意到汪嶼略顯擔憂的表情。

他還是不敢斷定她已經完全恢復了健康，所以免不了記掛她的情況，剛剛看她專注地盯著媽媽織毛線的時候就很擔心了，現在更是。在看到她難得好眠的樣子的時候，心稍微回落了些，也跟著鉆進被窩，小心親親她的額頭。

“晚安寶貝，明天也是很好的一天。”

*

汪嶼在收拾回國的行李的時候得到了消息。

說是鄭嬌嬌在當初查出來胎兒畸變的時候并沒有選擇引產，而是堅持把孩子留了下來，再次孕檢的時候被醫生通知了情況危急，現在必須要鄭家做出決斷。鄭嬌嬌自己也在猶豫，因為身體情況確實不支持她繼續留下這個孩子，但她又十分想把孩子生下來。

現在院方和鄭家人都在勸她，畢竟她的生命更重要，不能為了這樣一個已經發生畸變的胎兒而搭上自己的命。再來就是，因為她的一再拖延，現在胎兒已經很大了，如果再不及時做引產的話，等到足月，胎兒的分娩過程甚至有可能會直接要了她的命。

他沒把這件事瞞著郁芃冉，并且想聽聽她的想法。

郁芃冉沉默一陣，皺著眉頭看她：“胎兒畸變的意思是不是就算生下來也活不久？”

“甚至不一定生得下來，胎死腹中是常態。”

“可是這件事不是作為外人的我們能幫她決定的。”郁芃冉嘆了口氣。“算了，你別管吧，不關你的事，別到時候引火燒身。”

汪嶼湊上去親親她的鼻尖：“遵命。”

“你這次急忙回去是為了裴耀宗的事情嗎？”

“其實就算不是為了裴耀宗我也要回去的，這次回來是請了假過來的，本就是為了參加AT的晚宴，回去工作才是正常情況。”

察覺她老半天沒說話，汪嶼茫然地看向她：“怎么了？”

“在糾結。”

他只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半晌，郁芃冉下定了決定，突然坐直的時候還嚇得汪嶼下意識往后退了些。

“我跟你回去吧。”

汪嶼愣了。

她明顯開始不安：“有段時間沒回去過了，只是想去看看媽媽，然后去一下BeforeDawn，再稍微見幾個朋友。”

“冉冉。”汪嶼伸手抓住她的手指。“我知道你現在或許很糾結，但是如果你真的想好了的話，我隨時可以和你一塊走。我支持你的一切想法，但是我也希望你健康。如果真的要回去的話，我們是不是應該先聽聽醫生的意見？”

她愣愣地點了點頭，隨后起身去給醫生打電話。

沒多久之后，正在廚房做午飯的汪嶼突然被人從身后抱住。雖然他已經聽見了她歡快的腳步聲并且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還是在她的手環上來的時候被嚇得愣了一下。

“醫生希望我回去之后完成想做的事情就回來，雖然我現在的情況還不錯，但是最好不要受到刺激。”她說話時下巴就抵在他背上，隨著腦袋一上一下地動。“我說我就回去半個月左右，看看媽媽看看公司看看朋友。當然了，如果可以的話，要不我也去看看裴耀宗？”

“還是那句話，現在裴家人與你無關，你別被卷進去。”

郁芃冉嘻嘻笑了兩聲，但是隱隱有些擔憂。

老人家的身子骨自然是經不起折騰的，裴耀宗是因為摔了一跤才進的醫院，根據汪嶼的說話，人現在還在ICU沒出來，那估計是真的有點危險了。雖說她確實和裴家沒關系，但多多少少還是想去看看，哪怕只是遠遠看一眼也好。

說難聽點，她不會因為裴耀宗的離世而悲傷半分，只是單純想作為旁觀者在現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