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溪下臺后，拿起東西匆匆出了比賽現場。

鏡頭依舊之掃到一個她的背影。

“她總是這樣來去無蹤。”

“呵，別人都在現場等，就她獨特。”

“節目組有規定，比賽結束的選手要等著？”

彈幕又吵了起來。

易小溪出來后，就見司機的車停在門口，她忙拉開坐了進去，待看清身旁的人時松了口氣。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褚敘聲音悶悶的，滿臉的疲憊，眼中帶著歉意。

易小溪主動靠了過去，雙手環住他的腰：“你沒事就好。”

兩人這樣相擁著回到家里。

“你要和我聊聊嗎？”易小溪在褚敘準備上樓時，叫住了他。

褚敘停在原地，許久沒有回應。

易小溪耐心的等待著。能讓褚敘心神不寧，還不愿提及的事情，她很擔心跟褚敘前世沒有殘劍高考有關，所以即使主動問起，會揭開他某些不為人知的傷疤，但她還是這么做了。

褚敘點了點頭，等易小溪走到他身邊后，伸手牽住她。

兩個一前一后進了易小溪的臥室。

講座結束時，已經下午一點了。褚敘詢問后得知易小溪還沒上臺，就準備過去找她。

涌出來的人流將他和柏際三人沖散了。他干脆走到一邊的停車區域，等待人群散去。

石文儒教授走在所有人最后面。還有幾位陪同的老師和領導。

褚敘聽完他的講座，受益良多，更加堅定了選清大的決定。

對面的停車區域，一位穿著剪裁得體的旗袍，頭發盤的一絲不茍，舉止優雅的女人從車上走了下來，她輕聲換了聲“文儒”，朝石教授走了過去，極其自然地挽上他的胳膊，對一旁的眾人露出和善的笑容。

就在這時，弘文的校長注意到站在一邊的褚敘，忙招呼他過來，一手攬住他的肩，推到石教授面前：“他就是我跟你說的褚敘。這次競賽，有望前三。他對你可是頗為尊崇。”

褚敘被帶過來時，整個人都沒有意識，他腦中不斷的將面前的端莊大氣的石夫人和自己樸素辛勞的母親重合，又分開。

石夫人也認出了褚敘，但她這么多年的涵養功夫不是白練的，在短暫驚詫后，再度恢復了穩重的樣子。

耳邊的對話還在繼續。

“是嘛，你叫褚敘？以后想專攻的方向是什么？”

校長見褚敘一直失神，以為他太激動了，便代為回答：“航空工程科學與技術。這小子可是看著你的研究報告長大的。”

石教授聞言一笑，伸手去拍褚敘的肩膀：“我在清大航空航天院等你。”

“啪！”

褚敘將他的手拍開，一臉厭惡：“你不配！”

衣冠禽獸，欺世盜名罷了。

難怪他們家并沒有長輩喜歡天文，家里卻不時會出現一兩本有關這方面的書。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是他想的太簡單了。

離開后，褚敘漫無目的游走著，腦中本來已經模糊的畫面，一點點清晰起來。

那些不能與人言的不堪與厭惡，反復在他腦中撕扯。

王叔順著他手機定位找到他時，他獨自坐在湖邊的長凳上，眼神空洞，無悲無喜。王叔嚇一跳，連忙走近叫他。

褚敘被帶上車，才緩過神來。

手機上顯示了滿屏的未接來電和信息。他一一查看后，給他們發了消息回復，假裝一切都沒發生的樣子。

易小溪安靜的聽他說著，手微微在他背上輕撫。

“我八歲時，父親突然像變了個人。他以前最喜歡母親，勝過一切。但他突然開始打人，各種污言穢語，不堪入目。有幾次，他看著我的眼神，恨不得將我掐死。直到有一天，我被母親帶到城里，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醒來后，四周不見她的身影。透過一扇未扣緊的門縫，我看見她和另一個男人……”

易小溪捂住他的嘴，將他抱緊懷里。

“我知道了，你不是故意不接我電話的，我原諒你。”

褚敘在她懷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上去。

他開始也在猶豫，他怕易小溪會像父親一樣，用那種如同看垃圾的眼神看著自己。可他答應過易小溪，有事情都要說出來。他今天的行為已經讓易小溪很擔心了，他不能再隱瞞什么讓她更擔心了。

“易小溪，我不想去清大了。”他頓了頓又說：“我也不想當航天工程師了。”

他最初對航天的夢想就源于石文儒，但現在信仰都被打破了。

“好，我們不去清大了。但你能不能為了我，繼續做一名優秀的航天工程師？”

易小溪見過他提起航天時雙眼中滿是星星的樣子，也見過他為了星辰大海夜以繼日的樣子。后來沒有了信仰的他，眼中徹底成了一潭死水。

“你希望我成為航天工程師嗎？”褚敘微微仰頭看著易小溪，見她點頭，眼中幾番掙扎后，堅定了下來：“那就不改了吧！”

將易小溪抱在懷里時，褚敘想，你看，都沒有什么，被拋棄，被厭惡，獨自一人也好，都沒有什么。她總會在的，她承諾過，也努力做到了。

晚上和柏際三人的聚會照舊。

他到地方時，他們都點好東西等著了。

今天的事情把他們也嚇夠嗆。但他們默契的沒有多問，繞開了這個話題。

“你們都要去國家集訓隊了，唯我一人回學校苦讀高三，你們忍心嗎？”宋聿將茶喝出了酒的架勢，喝完還不忘咂咂嘴。

作為宿舍四人，唯一沒有進國家集訓隊的人，失落是難免的。但物理本就不是他最厲害的，下學期還有奧數，才是他一展身手的時候。

柏際有樣學樣，給他滿上“酒”。

“忍心，自然是忍心的。”他語氣一轉：“但不舍也是真的。”

氣氛突然傷感起來，四人各自沉默的喝干凈杯中的水。

褚敘突然起身，給三人倒滿“酒”。他這番動作把三人嚇得離愁別緒一掃而空。

“褚·大神·敘，你新學了下毒的手段，要讓我們猜猜看？”賀元洲不確定的問，如果是真的，他一點兒也沒看出來有過“下毒”的動作啊！

柏際給他來了一個腦崩兒。

“是不是傻，褚大神明明是有事相求。”他轉頭又看褚敘：“您有事直接吩咐就行，不必這樣，嚇唬我們。”

褚敘無奈，他只是單純想感謝一下三人這段時間的照顧。

三人將信將疑的喝了杯里的水。

“褚大神，我覺得你是真大神。不僅僅學習，還有，泡妞!”

柏際一把捂住賀元洲的嘴，明明大家喝的是白開水，有些人卻酒氣上頭了。

賀元洲不滿的甩開柏際的手：“易小溪，她那氣場，跟我爸都有的一拼。你是真這個！”他豎起一個大拇指，滿臉的佩服。

宋聿看不下去，幫著柏際一起把他塞進出租車里。對褚敘胡亂擺了擺手，忙關上車門。

看著一騎絕塵的綠色出租車離開，褚敘臉上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他轉身準備回去時，在看到身后的女人后，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

石夫人絲毫不介意他的冷臉，依舊是體貼的樣子。

“去那邊的店里坐坐吧！”

這是一家小面館，裝修的頗為精巧，在夜市一干大排檔里，格外顯眼。

石夫人待褚敘坐定后，為他倒了杯茶，在茶氣氤氳里，緩緩開口。

“我沒想到會再見到你，看你長成現在這般優秀的樣子，我很欣慰。”

見褚敘表情沒有絲毫動容，她又接著說道：“我離開時你才十歲，瘦瘦小小的。我想帶你一起離開的，但你父親……”

褚敘看著面前惺惺作態的女人，心里涌起一股難以言明的感覺，他啟唇：“你后來不是回來過嗎？爺爺問你要不要帶我走，你拒絕了。”

石夫人動作一頓，眼中閃過一抹怨懟。她掏出手帕輕輕試著眼角。

“我是有苦衷的。我一個年輕的女人，帶著孩子在大城市，太難了。你跟著你爺爺，才能健康長大。你看，你現在不就生活的很好嘛？”越說她越有底氣，仿佛自己當年真是如此想的。

褚敘心里對她最后的期望也化為泡影，他不像再跟她糾纏下去了：“你想要怎樣，直接說吧！”

石夫人搖了搖嘴唇：“你能不能離開瀾安，永遠也不要再來了。你就當，你就當看在我十月懷胎辛苦生你的份上，你答應媽媽好嗎？”

她花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才嫁給石文儒，成為石太太。若是褚敘和她的關系被人知曉，那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也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她過夠了被人冷嘲熱諷的日子，她真的一點兒也不想回去。

褚敘目光直直的看著她，直到她眼神閃躲，語氣發虛才收回視線。

“我會在這里上大學！”說完他起身要走。

石太太忙拉住他，被甩開后，再度伸手去扯：“小敘，就當我求你，我求求你好不好！”

看著眼前發瘋撒潑的女人，褚敘心底一片悲涼。他也曾期待過與她再見，若是她肯說句對不起，他就能原諒，因為被拳腳相加的日子，真的太難熬了。

“對不起，我也有想要完成的夢想和對別人的承諾。”

他扯開衣擺的手，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