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沉，幸好冬舞和滿城都是習武之人，雖說沒有傳說中夜里視物如白晝那么夸張，可是確確實實的要比普通人好一點。

明明該是春末了，可是商茲依舊如冬日一般寒風刺骨、大雪飄風，滿城見姒陌歸吃著糖炒栗子身子卻還是被冷風刺得縮瑟了一下，于是不動聲色的移動半邊身子為她力所能及的擋著刺骨的寒風。

他也知道她定是要問于靖他們的境況的，本來也是借著買東西的機會去見一下于靖他們，難得出宮一趟怎能不把握好機會。雖說周正那里現在勉強也算是自己人了，可是目前確實還不太敢信任，況且他那里送一次被曹太后發現的幾率就大一分，若非必要還是盡量不讓他送的好。

“他們那邊倒是一切都好，只是擔心阿姊在宮里處境不好。”

姒陌歸“嗯”了一聲，她也想到他們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這次讓人去也只是為了讓他們知道自己平安而已。

滿城道：“我讓他們盡量與商茲世家官員交好。”

“你怎能讓他們輕舉妄動？”

沒想到滿城這樣交代了，姒陌歸不禁生出了幾分責怪，責怪了后心里又生出了幾分后悔，滿城不是這樣的人，于是她又耐著問：

“可是有什么不妥？”

兩人的話冬舞插不上嘴就在旁邊默默的聽著。

滿城真是欣慰姒陌歸生氣了還能耐心問自己緣由。

于靖他們是她的親衛，更是她在商茲最后的殺手锏與依仗，有他們在曹太后一行行事都會有幾分顧忌，所以她著急是應該的，著急后還能容自己解釋，看來這一個多月的相處不是白相處的。

“阿姊和趙王既然已是同盟，勢必要他好阿姊才能好，于靖他們在宮外更能接觸權貴，這樣到時候若趙明月與曹太后真的正面對上也不至于太過被動。”

滿城耐心解釋道：“主動權還是要掌握一點在我們手里才好。”

更何況他一直對趙明清之前幫助自己和阿姊一起留在宮里感到不解，從前不了解趙明清性子還可以說是少女心性仁慈，如今能動輒殺人三族的哪里會是仁慈的人。

更何況，既然曹太后有意讓她成為千古第一人，她定然得有那個實力才是。

“我翻閱了商茲禮法才發現其中有一條很是特別。”

黑暗中積雪“咯吱”作響的聲音和少年銳利低沉的聲音混在一起讓姒陌歸的心“咯噔”了一下，“什么？”

“王室子女，無故不得駐兵于城。”

當時滿城看的時候只以為是為了防止作亂的，后來突然想到于靖他們可不就是駐扎在商茲城嗎？

若是姒陌歸傳信于靖他們只需要半個時辰就能闖到王宮。

有他們在姒陌歸哪怕是生個病但凡久了點他們怕是都要來問曹太后是不是庸醫治不好病。

雖說對曹太后沒什么太大的威脅，可是若拼盡全力的話，護送姒陌歸逃出商茲也是可以做到的。

姒陌歸并非蠢笨之人。她也從來沒有對趙明清掉以輕心過，縱然如此她也沒想到她們能想出這種法子。

想到自己這段時間和趙明清姐姐妹妹的叫得親熱，姒陌歸整個人突然就一陣惡寒，不由渾身泛起雞皮疙瘩，整個人一陣后怕。

“是不能坐以待斃了。”姒陌歸道。

別的冬舞不懂，這句話她也是贊成的，“殿下早就不應該坐以待斃，否則豈不是猶如那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冬舞都懂的道理，倒是自己魔怔了。

“放心，我說了萬事讓他們以自身安全為主，若是有意外可以找內務府的周公公送信。”

終于回到木梓宮，不同于往日夏歌在時的嘰喳，除了宮人請安的聲音一片寂靜，姒陌歸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夏歌，呢喃：“不知她們如何了。”

滿城沒聽清，問：“阿姊說什么呢？”

姒陌歸回過神，搖搖頭。

趙明清沒有回宮，徑直去了慈安宮。曹太后正準備睡下，看她來了又起來。

“怎么這么晚了還來哀家宮里？”

若是平日趙明清自然不會這么晚還來打擾，可是今日發生了那種事她不立即說了她睡不著。

“可是為了明月的事？”曹太后動動腦就知道自己女兒心里想什么。

她不禁后悔讓明清與明月感情這么好，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見曹太后知道自己的來意趙明清先是詫異了一下，隨即就是恍然。是呀，這有什么事是能瞞住母后的耳目的呢。

“母后明智，正是為了王弟之事。”

“哀家明日會讓刑部并大理寺查的。”曹太后說完揮手，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趙明清點頭卻沒有離開，而是問了一句讓曹太后慌亂的話：

“王弟那毒是怎么得的？”

曹太后垂在被子上的手指一個用力將手掐出了一個月牙形。

“你們先退下。”

齊嬤嬤帶著其余的人退下，偌大的房間只剩母女兩人。

曹太后目光淡然的盯著她：“你想說什么？”

趙明清內心掙扎著，過了一會兒緩緩道：“我想來想去不知道王弟怎么會有機會中了那種下作的毒。”

“所以呢？你懷疑哀家？”

“除了母后我不知道誰有機會和動機。”

她也不是傻，回來的的時候想了一路也沒想到誰有這個本事和這個動機，也不知道誰和王弟有這么大的仇怨。

“那你說說哀家為何這么做？明月也是哀家的骨肉。”

“不是。”趙明清突然低吼道：“王弟不是您的骨肉，不是。”

“胡說。”曹太后面色一變，厲聲道：“誰在你耳邊嚼舌根？”

趙明清卻不管那么多了，傷心道：“可是盡管如此，王弟也是您養了這么多年的孩子，為何您如此狠心？”

她道：“王弟登基以來，處處以您為尊，就連朝政大權也是您握在手中，您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曹太后默然，“你以為他不想把握朝政？他只是沒那個本事。”

但凡翅膀硬了點他只怕就要反了天了。

“所以這就是母后對付王弟的緣故？”

曹太后沉默，趙明清固執的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你只需要記住，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就行了。”

說完就趕她離開，“哀家困了，阿若，送樂安公主離開。”

站在門口的齊嬤嬤走進來做出請的手勢。

趙明清紅著眼睛扔下一句“我不會讓您傷害王弟的”轉身毫不猶豫的離開。

趙明清連離開的背影都透露著難受。曹太后望著她離開的背影眼里是毫不掩飾的心疼。

“這傻孩子。”

齊嬤嬤服侍她躺下，安慰道：“殿下總有一天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只要她能好好的哀家無論做什么都甘愿。”感嘆一聲，曹太后眼神驟然變狠，“告訴你弟弟，給哀家查是誰嚼舌根告訴阿清明月不是哀家親生的。”

齊嬤嬤整理被子的手頓了一下后又若無其事地應了聲諾。

昨日累了一日，姒陌歸一覺睡到了下午，醒來的時候有些不知東西南北，冬舞端著熱水進門擔憂道：

“殿下睡了這么久可把女婢擔心壞了，還以為您又發熱了呢。”

“幾時了？”

“申時了。”

“我竟然睡了這么久？”

冬舞擰干帕子遞給她，道：“可不是嗎，您再不醒滿城公子都要進來叫您了。”

用滿城的話說就是，睡這么久等下晚上睡不著又該睡很晚，明日又起得晚，如此反復循環慢慢就晝夜顛倒了。

冬舞雖然覺得沒這么夸張，可是也覺得有一定的道理，端著水進來正準備將人叫醒呢姒陌歸就自己醒了。

姒陌歸擦凈臉將帕子遞過去，“今日沒事吧？”

“早上的時候慈安宮的人來過說是找您去問問昨日的事，見您沒醒也就沒打擾，滿城先去了一趟，說是您累著了，明日再去也行。”

“先讓滿城去了？”

冬舞點頭。

姒陌歸心里笑了一下，這是打著分開盤算的主意呢！

吃完飯姒陌歸叫滿城來對了一下口供。后者笑道：“有什么好對的？我也只知道后面的事，前面的我哪里知道？”

姒陌歸想想也對，奇怪道：“怎么沒叫冬舞去盤問一番？”

按理說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才知道得更多才是。

滿城道：“這人在高位待久了哪里能看到命如螻蟻的宮女？”

滿城解釋道：“你覺得你和冬舞同時救了趙明月，別人的目光會在誰身上？”

姒陌歸懂了，所有人都覺得是自己救了趙明月，自然下意識忘記冬舞這個宮女了。這樣也好，省的露出馬腳。

“我都沒想到，你如何想到？”姒陌歸奇怪道。

“我倒是希望阿姊沒有明白的那一天。”身在高位的人，若不是掉落進塵埃在世俗摸爬打滾，哪里又真正能注意到那些小人物呢？

不過，滿城道：“阿姊往后莫要小瞧那些小人物，往往小人物能給出致命一擊。”

姒陌歸點頭，認真將這話記進腦海里，她知道滿城說這話是真將自己當作自己人才會說的。最起碼此刻他是真心的。

“我怎么覺得這個曹太后不是真心想調查這件事？”

若是真的想要給出一個交待，那是一時一刻都慢不得的，哪里還容許自己睡一覺明日再去配合提供線索？

滿城面露鄙夷，“本就是她自己干的事，到時候也就隨手找一個替罪的罷了。”

“昨日趙明清不是說去慈安宮，她就沒意見？”

就憑她對趙明月的那個在乎勁不會不說些什么。

“她提了又如何？”滿城問。

姒陌歸不贊同的搖搖頭，“我總覺得她不會就讓這件事這樣不明不白的過去的。”

總感覺這件事不會對趙明清一點影響都沒有。就是不知道一旦趙明清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碎尸萬段的兇手是疼愛自己的母后她會如何選擇了。

滿城倒是不明白她這突如其來的自信了，“你怎么知道？”

“直覺。”

滿城：“······”好吧，聽說有些女子的直覺非常之準，能夠察覺到丈夫在外面養了外室，或許阿姊也是這類女子吧。

只是滿城想不到以后阿姊會嫁給怎樣的男子，哪個男子娶到這么好的女子還會養外室。滿城更想不到似阿姊這般女子，若是所嫁之人養了外室她會怎么做。

哭哭啼啼還是果斷和離？滿城覺得都不會，或許更大的可能是讓丈夫慢慢病逝？

算了，滿城想，以后阿姊挑夫婿的時候自己在旁邊考察一番，總不至于讓她所嫁非人。即使所嫁非人了，以后若自己恢復身份了就做她的后盾，等她和離了自己就將天下間的好男兒都搜羅起來讓她挑選。

總之不會讓她吃虧就是。權當報了她的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了。

姒陌歸看著眼前呆呆的不知道想什么的滿城輕輕戳了他一下，“想什么呢，這么出神？”

“沒，沒什么。”

姒陌歸狐疑的看著他，見他一副坦然的樣子也只能當做沒事發生過。

“若是我們也能探到慈安宮和樂安宮的動靜就好了。”姒陌歸感嘆了一聲，只是她自己也明白這是在癡人說夢了，自己木梓宮都沒管好還想在慈安宮和樂安宮安插奸細，簡直妄想。

探聽消息嗎？滿城腦子轉了一下，若是有機會也不是不行。

“趙明月那里也沒有動靜？”姒陌歸問。

滿城搖頭，趙明月今日照常的斗蛐蛐，到了時間就泡藥浴，曹太后派人叫他去他也推脫身子還沒緩過來，一切由母后做主，對于自己險些命散宮外的事情很是淡定。

姒陌歸秀氣的眉頭都快糾在了一塊兒了，這一個個的葫蘆里都賣些什么藥呢？

姒陌歸還沒想明白呢就聽見外面窸窸窣窣的一片嘈雜，還伴隨著整齊的腳步聲，聽起來還不止一波人，然后太監尖銳的聲音響起來：

“樂安公主謝禮到~”

緊接著又是一聲：

“太后娘娘賞賜到~”

太后賞賜到姒陌歸是要去領賞的，只是她剛動了一下身子還沒從凳子上起來又聽到一道尖銳的聲音：

“王上賞賜到~”

姒陌歸唾了一口：“這都什么破事兒啊！”

滿城也沒忍住唾了一句破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