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休沐日,牙行的生意比平常興隆不少,其中不乏家住御街的公卿。
是以掮客們進進出出幾十趟,愣是沒工夫搭理一個衣著樸素候在一旁的林遙。
她微微嘆了一口氣轉身,正打算趁著飯點人少的時候再來,便聽見身后有人叫他:“林女官怎么也在這里?”
林遙轉身,只見一身著鮮衣腰配長刀的少年站在那里,那少年身形高挑,但面容尚未長開,兩腮還帶著肉嘟嘟的嬰兒肥,看起來就是一副可愛模樣,不似加冠的男子那般棱角分明。
她想起來了,這是曾經跟在元畫身邊的那個小侍衛,于是便回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過是來瞧瞧有沒有什么宅子要出售的,難為小官人居然還記得下走?!?/p>
小竹子見林遙半天沒想起來自己叫什么,也只是和善笑笑,自我介紹道:“我叫小竹子,是元畫元大人的手下?!?/p>
對對對,小竹子,林遙其實隱隱約約記得這么個名字,但是她又覺得這名字未免過于草率,心中便猜測著或許是乳名,于是猶豫了半天不敢叫出來。
搞了半天原來這小孩就叫小竹子啊,林遙心中有些好笑,元畫這取名字的水平還不如她呢。
小竹子轉頭看了一眼身旁摧眉折腰的掮客,詰問道:“怎么你家是要倒閉了不成,這么長時間找不出一個人來招待林女官?”
一旁的掮客心中叫苦不迭,任誰也想不到眼前這看著窮酸樣的姑娘是個女官,還是個有靠山的女官啊!
他正欲哈腰賠罪,林遙便發話了:“今日牙行人確實多了些,騰不出人手也是正常?!?/p>
小竹子點了點頭,便朝著身旁的掮客說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先來忙林女官的事吧,我不著急?!?/p>
掮客便連連點頭,朝著引著林遙去了二樓的雅座。
這邊小竹子許是覺得自己幫了林遙一個大忙,便開開心心騎馬回去,元畫正坐在府上后院了喝茶,見小竹子回來,只是放了茶盅,隨口問道:“事都辦成了?”
昨日小竹子砍破了他的窗戶,他便吩咐著令小竹子今日一大早去牙行雇幾個短工給他運些黃檀木到府上,眼下見小竹子一個人回來倒是有些意外。
小竹子皺眉,委屈向元畫抱怨道:“大人您都不知道牙行里面今日多少人,進門就跟下餃子一樣,牙郎都忙不過來!”
元畫眼皮子都不掀一下:“怎么,咱家給你的那塊令牌還不夠給你開個特權嗎?”
小竹子就往他身旁的青石花壇上一座:“倒是有個特權,不過我覺得林女官比我需要,便讓給她了?!?/p>
元畫漫不經心問道:“哦?你跟她很熟嗎?”
小竹子覺得他家大人這傲慢的性子真的要改改,連他一個小孩子都看得出來元畫是想幫林女官的,然而這位別扭大人就一定要正話反說好話壞說才舒坦。
他嘆了一口氣,權當沒聽見元畫的陰陽怪氣,自顧自接著說道:“林女官好像是要要買宅子吧,我瞧她在一旁等了許久,便自作主張把牙郎讓出去了?!?/p>
元畫點點頭,小竹子說起這件事,他才意識到林遙還有這么個需求。
沉默了一陣子,元畫張口說道:“既然這樣,那你還是去牙行陪著吧,要是缺錢……你就砍價!”
小竹子在騎馬回牙行的路上,這才漸漸想明白,他家大人的說砍價意思是當著牙郎的面砍砍價,背地里再掏錢補上。
合著是讓他去付錢的!小竹子咬咬牙,這才后知后覺自己草率了,一不小心就扎進了他家大人設好的套里。
他再到牙行時,林遙正準備隨著掮客去看宅子,小竹子自然也跟著去了。
只是這位林女官千挑萬選選了個在外城的小破宅子,小竹子心想著,倘若他家大人知道是這么個情況,非得氣得摔了茶杯不可。
馬車很快到了外城,便是做好了城東沒什么好地段的設想,當見到實景的那一刻,小竹子還是難掩詫異的神色。
倒也不是宅子有多破爛不堪,但是這也未免太小了些。
他目測一下,這宅子連帶圍墻算上長寬均不過七八尺,客觀的講,方圓尚且不及元府的一成,他早起練功翻幾個跟斗便能從前門到后院,更遑論其中這質樸無華的裝潢。
然而林遙是不挑的,當然憑著那點預算她也沒得挑,總之便是這地段也比她在興慶府住的要好多了,眼界低了自然看什么都滿意,一旁的小竹子還在勸她要不要去看看別的宅子,林遙卻已經十分果決地拿定了主意。
其實這地方除了偏遠些也沒什么壞處,譬如這地方清凈,不必擔憂什么叫賣吆喝聲吵她睡覺;譬如這地方不遠處有一個天王寺,她每逢十五還能去上一炷香,林遙這般寬慰著自己,心中便也沒覺得有多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