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月夜游的結(jié)果就是第二天林遙起不來床，在士兵們早起晨練的震天聲響之中，林遙一邊迷迷糊糊聽著他們嘶吼與交手，一邊卯睡。

直至士兵操練結(jié)束，她才覺得自己不能再賴床了，于是慢慢爬起來穿衣整裝。

那位叫小云娘的浣衣女便是在她套上外衫慢條斯理系帶之時闖進來的。

林遙還沒有多大反應(yīng)，反倒是她先失聲驚叫起來。

“你怎么在這里過夜?將軍營帳豈能容你在其中放肆?”小云娘說著，便扣住林遙的手腕要將她帶出來。

林遙慶幸這女子沒有李巧那么大的力氣，她掙扎開來這才文雅地對來者說道：“出去可以，你總得讓我整理好衣著吧。”

說罷也不管她一臉震驚的神色，從容背過身去拾掇好自己，這才回過頭來笑著說道：“走吧，去哪里？”

那女子顯然是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呆滯來好久才回道：“去你該去的地方！”

再說李其殊這邊自打早練結(jié)束，便在輜重處巴巴盼著林遙來，翹首跂踵半晌不見人，最終還是忍不住走到林遙帳前，巡邏的小卒見他倒是一愣：“林女官已經(jīng)隨小云娘出去了啊，將軍怎么過來了？”

李其殊心知沒有符印林遙出不了軍營，心想她大概是隨小云娘四下參觀去了，于是隨口問道：“去哪玩了？她還沒吃早飯呢。”

“回將軍，女閭。”

“哪里?”李其殊瞳孔瞬間放大，一臉吃驚地望著那小卒。

“女……女閭啊……”小卒還未說完，便只見他們那威儀非凡的將軍，三步并作兩步地朝女閭方向狂奔而去。

李其殊向來不喜歡這尋花問柳的地方，只不過他也理解一群大老爺們的苦衷，因此并不嚴(yán)禁軍中將士來這里消遣的，只令他們適可而止，不要貪色惹禍便是了。

他緊趕慢趕，所幸是在半道上截住了林遙，將將靠近她們幾步便聽見林遙在朝小云娘發(fā)問：“你會彈琵琶嗎？”

小云娘：“……我不會。”

林遙其實只是好奇，這些年她對這些風(fēng)塵女子的了解完全來自羽羽寫的話本，以及文人騷客的詩篇，從未親眼見過，小時候在皇宮好歹也算是個公主，偷看教坊女子成何體統(tǒng)，后來流落沙洲，更是八百年難得去一次市集勾欄之地，自然也沒機會去一睹其風(fēng)采。

因此她對白居易筆下的琵琶女神往至極，亦然十分好奇是否那些女子都會彈奏寫琵琶古琴之類的，如今眼見這女閭中人就在自己身邊，便忍不住問了一句。

只可惜了，原來也不是所有的風(fēng)塵女子都能歌善舞精通樂器啊，難怪琵琶女名屬教坊第一部呢。

李其殊卻在身后忍不住笑出了聲，他從未想過林遙會對這些出身女閭的人充滿好奇。

林遙回頭，就看見笑彎了腰的李奇殊，她覺得自己以后走路真的得時不時回頭看看了，這個人不知道為什么總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xiàn)在她身后。

身旁的小云娘見李其殊，倒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禮，李其殊卻是宛若沒看見她一般，拉著林遙便回頭走：“走走走別去那里！”

小云娘大驚失色：“將軍難道不將她送回女閭嗎?”

李其殊這才回過頭來看她：“誰跟你說她是女閭的人啊，人家可是汴梁城的女官，你別亂說。”

說罷就敦促著林遙：“姑娘家的，學(xué)著一幫糙漢子去那種地方干什么？下回非得時時刻刻把你帶在我身邊才行。”

三言兩語，林遙聽了不做他想，落在小云娘的耳中，卻是含了幾分寵溺，默默陪伴李其殊良久，她頭一回看見李其殊對哪個女子如此上心，不由得生出惶恐不安之感。

林遙默默跟在李其殊身后，她曾經(jīng)聽羽羽說過，軍中常設(shè)女閭以慰將士，而那些姿色姣好的女子便會被選中專侍將領(lǐng)，這個小云娘，既然能在眾人默認(rèn)的情況下隨意進出李其殊的軍帳，應(yīng)該同他便是那樣的關(guān)系吧？

她正這樣想著，李其殊便開口了：“小云娘的爹殺了人，害得全家都被流放了，然后她就這樣被帶到了西安州，其實一開始本來是讓她在那地方唱唱小曲跳跳舞的，只是她寧可撞墻自盡也不愿意，我就想著反正這軍營里也缺洗衣服的，就讓她每日干這些了。”

“她就是晚上睡在那地方，然后白天就去各個營帳取要換洗的衣衫，昨天是我忘記了跟她說你住在我的軍帳，這才鬧了個烏龍。”

林遙忍不住向他確認(rèn)：“你是說你從來沒有去過那里?”

“那當(dāng)然！”李其殊環(huán)顧四周見無人，這才低頭小聲對她說道：“那當(dāng)然！剛剛小云娘在那我不好說，我才不會去那種溫柔鄉(xiāng)呢！我嫌棄死了。”

“哦?你還有嫌棄的時候啊？”她一直以為李其殊什么都不挑的。

“那肯定有啊，誰不都會有自己膈應(yīng)的東西！”李其殊想了想還是又補充了一句：“反正不嫌棄你就是了！”

說著邊再度拖著林遙向前走去：“走了走了吃早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