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麟將碗筷放進了不斷滴水的水池，讓黏在碗上的米飯自動泡開。
“直接開門見山吧。”
陸麟走出廚房，和夏彌楚子航對坐，桌上放置了一堆錄取通知書的資料，好像要進行談判似的。
“要我去也可以，但是有要求的。”
既然是談判，那雙方自然得提出一些條件，陸麟的決定能左右談判的動向，那么自然是有權力提出條件的一方。
“說。”
“我需要一個人一間宿舍，也不許給我安排什么社團活動，更不能逼迫我參與任何我不愿參加的活動。”
“那你去大學干嘛？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隱形人？”
夏彌難以理解，大學時期本就是青春韶華，人生最美的時候，陸麟這么遮遮掩掩的，好像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我喜歡一個人，有什么問題嗎？”陸麟這樣回答夏彌的話。
“這樣啊...哎，曾經我也是這么想的，試著一個人獨處，但后來，我就嘗試去融入人類的生活，這種感覺就挺奇妙的，說不清，道不明...”
夏彌看向楚子航，他的出現，的確改變了夏彌的生活狀態。
“我想，這很正常，你無需避嫌，血之哀是每個混血種刻在骨子里的東西，學院里面都是和你一樣的人，你會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的。”楚子航對陸麟的行為表示理解。
“血之哀...那是什么？”這么專業性的名詞陸麟還是第一次聽說。
“血之哀是血統優異于人類的混血種在人群中所體會的感受。天生的特殊血統使這群非人非龍的混血種徘徊，悵然若失，無可選擇地面臨或多或少的排斥。”楚子航毫不吝嗇地告訴陸麟。
陸麟似乎能操縱他的能力，他必然知道自己是與眾不同的存在，無需再掩蓋什么。
陸麟皺眉，這樣的解釋，不無道理。
“血之哀會讓你產生孤單，疏遠和你不是同類的人群，同時也會給你帶來‘言靈’的力量，你越是孤獨，你的言靈便越是強大。”楚子航繼續解釋。
陸麟一直為自己的身份而困擾，他曾經詢問過妹妹他的存在，妹妹只是閉口不答，或者笑著扯皮拉臉，敷衍幾句。
“卡塞爾學院是你救贖自己的機會，這也是每個混血種的歸宿。”
楚子航的手掏了掏口袋，目光朝桌下瞥了瞥，一步步地開導陸麟，夏彌倒是對楚子航刮目相看。
這個平日里少言寡語的男人，居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我答應你們。”陸麟撐起頭。
“在卡塞爾學院，你會找到屬于自己的團體的，而且會不可避免地執行一些任務，團隊協作永遠優于個人英雄主義...”楚子航機械地吐字。
夏彌偏著頭，心里泛起了嘀咕，“師兄什么時候這么能說會道了，而且師兄似乎很崇尚個人主義吧。”
陸麟犯難，他看向站在楚子航和夏彌身后的妹妹，妹妹雙臂交叉，抱胸搖搖頭。
“我可以參加活動和任務，但是一個人一間宿舍，這是的我要求，我想學院這點應該還是可以做到吧！”
這是陸麟最后的要求，楚子航抿著嘴，剛才還能說會道的，現在轉眼間就說不出話來。
“行！”
沉默了半晌，他終于又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字。
“好，還有一個問題，卡塞爾學院在芝加哥，離家萬里，簽證什么的也是麻煩事。”
“無須擔心，學院都已替你辦理好了。”楚子航將一沓文件退出去，包括證件護照都已制成。
陸麟驚訝于卡塞爾學院的辦事效率。
“還有一件事需要商討一下。”夏彌笑盈盈的。
“什么事，直說吧。”
“后事！”
陸麟：“？！”
楚子航：“……”
“額...好像是這么說的吧。”夏彌撓撓頭，記得人類是這么稱呼的呀。
陸麟的喉結動了動，臉色精彩無比，哪有入學給學生安排后事的學校。
“是這樣的，學院為每個入學的學生都購置了保險，包括將你的遺體空運回國的服務。”楚子航多加解釋道。
“選骨灰是不是便宜點？”
“也可以選，不過最好讓你的親人看看你最后一面比較好，不然看到一個人豎著出去，回來時候就一個盒子，那得多難受呀。”夏彌堅持認為遺體空運比較人性化。
“親人...呵呵...”陸麟啞然失笑。
氣氛沉寂了一會，妹妹搖著頭，微微嘆氣的口吻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這...這真是貼心呢...辛苦了...”
陸麟打起精神強顏歡笑，這個學院里的人都是瘋子，他也被莫名其妙帶入了節奏里。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約定在周末可以一起吃個飯嗎？到時候還有一個人想見見你。”
楚子航給陸麟遞上了一張名片，名片上注明了約定的地點，留下他的聯系方式。
同時他塞了一張貴賓卡，卡面上餐廳的介紹。
用餐的地點是一家高級的米其林三星店Aspasia，主攻意大利菜品。
“行。”
于是，這個談判，最終以雙方達成協議而落幕。
從陸麟家出來的時候，夏彌拉住了楚子航的衣服，好奇地追問，“師兄，你今天怎么了？有些話讓我感覺都不是你了。”
楚子航從口袋里面掏出了幾張皺巴巴的小紙條，抬頭仰望星空，眼瞳深邃，幽幽道：“我用一頓夜宵的錢讓芬格爾給我出了一份攻略，他知道每個混血種都或多或少有血之哀的孤獨癥...”
夏彌張大了嘴，從楚子航手里接過紙條，上面的確用蹩腳的字寫著一大堆的錦囊攻略...
“芬格爾師兄...強啊！”夏彌對那個總是不太正經的廢柴師兄刮目相看了。
家里，陸麟將滿桌的資料還有證件都收好，妹妹站到了陸麟的身后。
“哥哥，路很長，你遇到的人會很多，但我希望你能一個人走下去。”
妹妹語重心長，她的目的就是讓陸麟維持孤獨，也就是楚子航所說的血之哀。
“這是你力量的來源，身處高位的王者總是孤獨的，失去孤高的王，丟失了他的那份驕傲，將會跌下神壇，匯入茫茫人流，褪去神性。”
妹妹的忠告讓陸麟很是糾結。
真正孤獨的人渴望被人關心，渴望與人交流靈魂，孤獨的終點往往并非一人，而是被人遺忘，或者努力證明自己的存在，對別人施舍的些許善意就要掏心掏肺。
這樣的感覺，對陸麟來說很可怕，就像黑暗中的追尋光的蛾子，身處黑暗，心向光明。
妹妹見勸不動陸麟，娥眉緊蹙，這是一種危險的訊號。
“保持孤獨，雖然不能讓哥哥你體會到歡樂，但至少你是一個真實的自己，不用迎合任何人的想法的，那時的你才是真正的自己，一個直擊靈魂本源的自己！”妹妹湊上來，目光堅定道。
“我累了，早點休息吧。”
陸麟揮揮手，妹妹帶著遺憾的神色消失，空蕩蕩的屋子里，唯有那廚房的滴水聲縈繞于耳畔。
對于陸麟來說，孤獨就像水龍頭下的那盆水，盈滿則虧，在漆黑的夏夜，即將溢出。
這是血之哀賦予他的詛咒，但這種詛咒同時也賦予了他無與倫比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