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道天梯有去無回，對岑裕來說只要抬眼能看到葉楚憐的話就沒有那么煎熬，當那件嶄新的弟子服被血污浸透，當他內外都變得千瘡百孔的時候，最后一只異獸才被他斬于劍下。
岑裕握著清元劍的手不停的顫抖，他環視四周，確認除他外再無能夠戰斗的生物后，徑直的砸在了地上。
他嘔著血，一口接一口的吐著，身體蜷縮痙攣，原本無色的臉成了凄慘的素白。
先是天雷和魔卵，然后失去靈力淌過冰雪和巖漿，岑裕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
可他還是執劍戰勝了第三重，透支了身體全部的氣力，如今連抬手都做不到了。
“師尊……”
岑裕看著不遠處的葉楚憐，他要帶她繼續向前走，還有兩重。
然而他拼盡全力也無法將身體抬起，最后幾乎是咬碎了牙，才能艱難的向著昏迷不醒的葉楚憐爬去。
眼前的白衣染上鮮紅，岑裕知道那是自己眼底的血色，他的指甲摳著地面，任由鮮血淋漓也只求能夠再近一些。
“師尊……我們走……馬上就……”
“小裕。”
熟悉的聲音讓岑裕怔住，他拼命的抬眼望去，眼前昏迷的葉楚憐不見蹤影。
他回頭，看見那道身影站在身后，身上的衣服還是他親手換上的那件。
“師尊？”
岑裕怔住，他身后的葉楚憐緩緩蹲下，然后輕輕安撫他身上的傷口。
“傷得這么重就別亂動了，我先幫你療傷。”葉楚憐運轉靈力為他治療，“等你好些咱們就走，無究感念你的執著，已經幫我補好了神魂。”
“師尊。”岑裕沒有回應，只兀自叫著，“你低一些，讓我摸一摸。”
葉楚憐聽話的將身子壓低了一些，岑裕染血的指尖落在她白皙的臉頰上，觸感真實。
“是暖的。”岑裕又嗆出幾口血，“我都快忘了這個溫度了。”
他笑，笑得有些凄苦。
“多謝。”
謝字落，清元劍穿透葉楚憐的身體，岑裕被從劍身上傳來的感覺疼得痙攣，然后仰倒。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哪怕是幻影，也是這般的疼。”
岑裕笑，放肆的大笑，笑到淚眼朦朧，笑道五臟六腑都疼得幾乎將人撕裂。
前方依舊是昏迷不醒的葉楚憐，是那個已經摸不出溫度的人。
天梯第四重沒有給岑裕時間，在他傷得動都動不了的時候，給予了他最想要的幻境。
他要得不多，只不過要葉楚憐恢復，然后一起回家。
“師尊，你等一等我，很快。”
岑裕嗆咳著，抬手在自己的穴位上點了幾下，劇痛彌漫到骨血中，許久才讓他在淋漓的冷汗中恢復些許力氣。
這樣就行，至少能夠帶著葉楚憐走過最后一重。
岑裕從地上爬起來，幾乎是三步一晃的背上葉楚憐，至于身上的血染了她的衣衫，他現在真的沒力氣計較。
天梯第五重，沒有邊界的虛無，沒有方向的遠方，岑裕并不知道破解的方法。
只能走下去，對于現在的岑裕來說只有走下去一條路，堅信自己走的就是正確的方向。
他不能停下來，因為一旦停下來就再也無法前進。
身后的重量有些壓人，和剛剛踏上天梯的感覺截然不同，這不是葉楚憐變重了，是岑裕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連原本幾乎感覺不到的重量都快要負擔不住了。
但他還在繼續走，也只能繼續走，如同在迷茫的風雪中漫無目的的走著，只要不停下來，終究會抵達一個邊界，哪怕那里并不是好去處。
眼前是血色的迷霧，岑裕的眼睛幾乎要被鮮血侵染，他身上的傷口并沒有止血，此時還在滴滴點點的暈染血跡。
劍仙門的弟子服被盡數染紅，就連葉楚憐身上也被沾染了大片血跡，岑裕的傷重到雙腿無力。
他還在走，哪怕已經看不清迷霧，更看不到前方的重點。
“師尊，我沒力氣了。”
說著沒氣力，岑裕在葉楚憐的衣角蹭了蹭，繼續前行。
直到迷霧散盡，眼前豁然開朗，岑裕才有些怔楞的發現他已經成功了。
眼前的景象與葉楚憐回憶中的模樣相同，但那時的她恢復靈力后能夠給自己療傷，岑裕卻做不到。
內里被天雷和魔卵傷得透徹，外在勉強療傷后又經過前三重的傷害，哪怕已經恢復了他所剩不多的靈力，岑裕也什么都做不到了。
因為那點靈力被岑裕用了術法，洗凈了葉楚憐衣衫上的血色，勉強阻隔了自己對其的污染。
“師尊，我們到了。”
岑裕一身鮮紅，背著干干凈凈的葉楚憐，踏入了記憶中的地方，見到了上首的無究。
他似乎并沒有那么高興。
“我按照約定來了。”岑裕看向無究，“求閣下救我師尊，任何代價我都愿意。”
岑裕沒有低頭，他親眼看見高高在上的無究發出不滿的聲音，然后輕輕起身。
“我沒想到你竟然活著走到這里。”無究開口，“我給你創造的她不好嗎，竟叫你這個逆徒一劍穿心。”
“很好，很完美，可那不是我的師尊。”岑裕說，“而且我想要知道，師尊當初是怎樣的感覺。”
葉楚憐冷靜的殺死過岑裕兩次，一次幻影，一次現實，而只有真的動手，才知道那一劍該有多疼。
穿心刺骨，扒皮割肉，痛徹心扉。
“你若是聽話的留在那里，我好歹會看在她的面子上將你送走，結果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投。”無究笑得有些夸張，“既然如此，你就為了救她去死吧。”
“好。”
岑裕毫不猶豫的應下，就想當年無究向葉楚憐說明逆轉時間的代價時一樣。
為了對方，生死不懼。
無究忽然覺得沒意思，非常沒意思。
他看向岑裕背上的葉楚憐，復雜的情緒被他盡數壓在眼底，面上依舊是一片清冷。
“既然你愿意去死，那就跟我來吧。”
無究抬手，眼前的場景盡數改變，轉瞬間變做亭臺樓閣。
他們所在的位置其實是一座高塔，向下看去，能夠看到人來人往，仿佛人間眾人一般平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