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訓斥了好一頓的秦亦景,這幾天的飲食起居全在老者的眼皮子底下。
乖得不能再乖了。
封晗這幾天忙活幾乎每天很晚才回王府。
援兵出楚已經敲定,兩隊人馬都差不多收拾東西打道回府了。
楚唐行宮中。
祁苑坐在燭光下,端詳著手中的畫了一半的畫像,發型發飾衣服都畫出來了,但就是人臉五官沒有畫,空著。
他想不起來。
這些年,他對自己使用聆言術,逼迫自己想起那一晚那個人的具體模樣,可是總是隔著一層紗,模糊得想不起來。
“砰砰砰。”
門被輕輕叩響。
“進來吧,門沒鎖。”
說著祁苑將面前的畫卷起來。
推開門,竟是烏爾旦,他身后還有一人,她悄悄探出腦袋,是耶律晴雅。
祁苑奇怪,“你們怎么來了?”
“郡主說,她有事找你。”
耶律晴雅鄭重的點點頭。
“什么事?”
二人也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我那天再客棧,記憶中好像見到了一個人,樣子很熟悉,但是我想不起來,我可以確定,他一定對我施展了聆言術。”
祁苑震驚。
“若他真的對你施展了聆言術,你怎么可能會知道?”
耶律晴雅伸出自己的手腕給他看。手腕上有幾道很深的劃痕,歪歪扭扭的,隱約可以看出來是一個“言”字。
“這應當是在我的意識還算清楚的時候自己刻在手腕上的,回去之后,我看見這個字卻絲毫想不起來關于這個來歷的一點一滴,為了證實我的猜想,我就讓烏爾旦帶我來找你了。”
“你想讓我用聆言術,破除那個人給你下的聆言術?”
“對,如果不是聆言術,至少可以讓我知道那晚究竟發生了什么。”
祁苑有些猶豫,轉而看向烏爾旦,烏爾旦沖他點點頭。
“那好吧。”
話音剛落,耶律晴雅恍然失神,半刻鐘之后,又恢復了正常。
耶律晴雅晃晃腦袋,手中握著一只筆,筆下一張絕世容顏躍然于紙上。
她愣愣地瞧著紙上的人。
“這······是誰?”
烏爾旦和祁苑同時開口。
“靜妃。”
祁苑望著畫卷上的人,緊蹙著眉頭,桌下的手早已緊攥。
是她,一直都是她。
“我們走吧。”
烏爾旦來之前調查過楚唐和大周之間的一些聯系,這個靜妃也調查過,瞧著祁苑的神情不對勁,心明白他們的關系不一般。
耶律晴雅在他們兩個人的臉上來回打量,乖乖的站起身和烏爾旦走了。
“再見。”
烏爾旦和坐在那已經僵了的人輕聲說道,祁苑沒有回,不知道聽見了還是沒聽見。
門輕闔,兩人走了。
在他們剛走了不久,封晗就推門進來了。剛剛她躲在屋頂,屋內發生的一切,她都聽見了。
“祁苑?還好嗎?”
“我沒事。”祁苑深吸了一口氣,收斂了情緒。“小嫂子,明日北越的人離開,我們也待不了多久了,我想證實到底是不是她。”
雖然心中已然確定了七七八八,但是祁苑還是抱著一份幻想。
靜妃還未成為靜妃之前,她還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大臣之女,幻想著和自己喜歡的人攜手一聲,在楚唐,祁苑和她很是交好,有九年的接地之誼,祁苑把她當作是親姐姐來對待,現在居然說,她是滅歸一山的罪魁禍首。
溫柔賢淑,待人有禮的文綺,是那個一夜殺盡歸一山上下所有人的惡魔。
那天泥土中散發的血腥味深深的刻在祁苑的腦子中。
“我之前和你說的,我覺得太子妃可能會和背后下毒之人有關聯,你······”
“明日,我和你去一趟太子府,一探究竟。”
祁苑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說出這句話,封晗見他這副樣子,不便說過多的安慰的話,約好了明日的時間就回去了。
她一路掠影回到王府。
到自己的院子,看見自己的屋中燈亮著。
“王爺?這大半夜的,你不回去休息,在我這干什么?”
“等你啊,這幾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你比我還忙。”秦亦景說這話的時候,竟有點受委屈的小媳婦模樣,邊說邊給封晗倒了一杯水。
“我當然比你忙,這幾日為了讓你好好休息,所有的活都擔在我肩上了,跑進跑出的,累死我了。”封晗接過水,大口灌了下去,“明日,我要帶著祁苑去一趟太子府,看看太子妃是不是中了聆言術。”
“我和你們一起去。”
“王爺,你就不用······”
封晗沒說完被秦亦景打斷,“太子妃心性可不似其他人那般脆弱,能讓你們一下就成功的,我去,可以讓她放松警惕。自從太子去世之后,她就變得十分警惕,每日的飯菜吃之前必要檢驗,有時間就自己親手做······如果最后她得知,是她親手害了太子,我怕她會接受不了。”
“我明白。”
次日,大清早,收拾好之后,祁苑早早就來了,裝扮作小廝的模樣,跟在他們兩個人身邊,順利的進了太子府。
正巧太子妃正在做東西,聽見下人來報,眉眼頓時綻開了。
“亦景啊,今天怎么有興致來看我了?”
秦亦景笑著說:“嫂嫂,您知道的,我前些日子犯了老毛病,這好些不就來看你了嗎?”
“行了,你們先進堂屋等我,我做好了就來。”
太子妃身著素衣,臉上沾染了些許的白面,老話說,歲月從不敗美人,太子妃年三十歲,依舊風華正茂,身上的沉穩成熟,謙和有禮,和她這個太子妃的身份不甚相合。
他們在大廳里等待了約莫兩盞茶的時間,太子妃就端著做好的點心進來了。
祁苑和封晗站在秦亦景的身后,屋內的婢女被太子妃屏退了,她認識封晗,知道封晗和秦亦景之間的關系,她們之間沒有什么不知道的,也就不避諱她了,轉而看向臉生的祁苑,見他身姿挺拔,面容俊美,手指纖細,氣度不凡,心中猜測他定不是什么小廝。
命人關門后,就明說了。
“這位公子是什么人?”
祁苑愣怔住了。
秦亦景見瞞不過,也就不遮掩了。
“他是我表弟,也是這次前來的楚唐使者祁苑。”
太子妃驚奇,“楚唐使者?來我這干什么?”
她的眼神在他們的身上來回巡視著,眸中警光微閃。
“嫂嫂,我們發現你可能是中了一種叫聆言術的術法,祁苑他可以解除,所以我就帶他過來了,請原諒我的魯莽。”
“聆言術?沒聽過,你們怎么知道我中了這種術法,我在京城,除了王府,就是宮中,就連我爹那都極少去,怎么可能會中呢?”
太子妃很顯然不相信。
下一刻,她的神情掙扎了一會兒,漸漸變成了面無表情。
秦亦景出聲問道:“太子妃,你進宮去了哪?”
“去·····去了太辰宮。”
太辰宮是皇太后住的地方。
三人不由得皺了眉。
“去太辰宮干什么?”
“給皇太后請安。”
封晗忽的想起了什么,從一旁趕忙拿過紙和筆擺在她面前。
“太子妃,你還記得你進宮之后是怎么走的嗎?”
“記得。”
“能畫出來嗎?”
“能。”
封晗聞言,把筆放在了她的手心中,太子妃垂眸握筆一筆一筆的畫著,拐向,四周的建筑,宮門名字,畫到最后,最后一塊匾額的名字想不起來,空下來。
秦亦景接過她畫的圖,根據走向,最后到達的地點,是霜云宮。
是靜妃的宮殿。
祁苑瞧她們兩個人的神情,已經知道結果了。
心中最后一絲希冀也破滅了。
太子妃手中的筆忽的掉落,人清醒過來,看著對面的三個人,怒從中來。
“亦景,你們這是干什么?!”
秦亦景將手中的畫紙交給太子妃。
“嫂嫂,這是你每次進宮去的地方。”
“我進宮?我進宮是去給太后請安!”她奪過畫紙,仔細看了一眼,她認得出,畫紙上的字是她自己寫的,這圖是她親手畫的。
她震驚的看著,最后去的地方竟然是靜妃的宮殿。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嫂嫂,你還記得,你每次去太辰宮,除了請安還會做什么嗎?”
太子妃仔細回想著,“就是陪太后聊了會天,有時候,我會和太后身邊的老宮女要些料草。”
“料草?那是什么?”
“你們等一下,我去取。”太子妃快步前去,沒過一會就拿著一個竹筒回來了。
“就是這個。”把竹筒遞給了她們。
秦亦景拔開,倒出來看一下,是一些曬干的草,祁苑拿起一棵,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沒有什么味道,摘了一點嘗了一下。
“這是·······空青花,但是又不止空青花,還有別的東西混在其中。”
太子妃見她們臉色大變,自己的心突然揪了起來,“空青花?那是什么?”
“一種、毒藥。”
話音剛落,太子妃腦子轟然炸了。
“那個,老宮女和我說,這個草,用水泡著,然后用泡草的水做飯,或者點心,都會很好吃。”
她這些年一直都在用這個東西做點心,給太子吃,給秦延吃······她看著他們開心的吃下去,還夸贊好吃······她竟然一直都在給他們喂毒藥······
忽的,她想起了太子突發的心疾。
“太子·····和這個有關系嗎?”她幾乎是顫抖著說出來。
秦亦景斟酌著,終是緩緩說出:“根據我這么多年的調查,太子是中了一種慢性毒藥,久藏于體內,會引發不可挽回的心疾。”
霜云宮。
靜妃望著天邊的霞紅,忽的,猛吐出一口暗黑的血。
她不以為然,淡淡的拿起手帕擦了擦。
她的臉色蒼白,嘴唇鮮紅似血,兩者的反差映著她像是一個從墳墓中爬出的艷鬼,美艷不可方物,卻渾身散發著一股陰森詭譎的氣息。
“最后的,要來嘍,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