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帝王廟對面，矗立著一棟二層舊式洋樓。
一樓是各類商戶店鋪，裁縫店、米鋪、茶行、理發(fā)店，飯館等等。
姜斌供職的《新民時報》報館，則租下了整個二樓。
在北平眾多的報紙當(dāng)中，《新民時報》不顯山不露水，只能算是一家小報館，員工加一起也沒超過十個人。
廣告，是報館的主要盈利模式。
如果只靠報紙銷量活著，怕是早就關(guān)門大吉了。
下午五點多鐘，一輛黃包車停在路邊，周之煜下了車，付過了車費，邁步進(jìn)了街邊的鵬程書店。
鵬程書店和《新民時報》只隔著一條馬路。
書店內(nèi)顧客很少，稀稀落落三五個人。
老板四十歲左右的年齡，留著修飾過的八字胡，鼻梁上架著一副圓眼鏡，面相看上去很和善。
此時，他正一手提這長衫下擺，一手扶著書架，準(zhǔn)備踩著椅子歸置書籍。
柜臺上擺放著各類報紙，其中也包括《新民時報》。
周之煜說道：“老板，給我一份《新民時報》。”
老板站上了椅子，頭也不回的說道：“你自己拿吧，錢放在柜臺上的盒子里就可以了。”
周之煜拿了報紙，把錢放進(jìn)盒子里。
他一邊翻著報紙一邊說道：“這么大的書店，就你一個人忙活啊？”
“書店剛開業(yè)，還沒來得及雇人。”老板回答道。
周之煜沒再搭話，坐在一旁專心的看報紙。
大約十幾分鐘后，姜斌拎著一個黑色公事包，沿著外樓梯邁步下樓。
在他身后，陸續(xù)還有報館的其他員工。
周之煜從書店出來，穿過馬路迎上了姜斌，笑道：“第一天上班，感覺如何？”
姜斌說道：“還好……”
一名同事從身邊經(jīng)過，說道：“姜斌，明天見。”
“明天見。”姜斌回了一句。
周之煜說道：“恭喜你找到了稱心的工作，我們找地方慶祝一下！”
姜斌說道：“行，不過，這次我請客。”
“就等你這句話了！”
“我們?nèi)ツ模俊?/p>
“附近有一家日式料理店，要不要去嘗嘗？”
“日式料理……很貴吧？”
“請客還嫌貴。”
“跟你開玩笑……”
兩人沿街走了一段路。
看了看四下無人，周之煜這才說道：“通知鵬哥，醫(yī)院給我假了，隨時可以走。”
“多長時間？”姜斌問道。
“四十天。”
“四十天、時間有點短吧？”
“這已經(jīng)是極限了。麻生博士替我說了話，要不然，醫(yī)院不可能給這么長的休假。”
“好，我會盡快聯(lián)系鵬哥。”
“那筆錢怎么處理的？”
“收了。鵬哥說，活動經(jīng)費一直沒到賬，這筆錢可解決了大問題。”
“金皇后夜總會門票的事，站長打算怎么做？”
“我匯報了，暫時還沒消息……”
兩人步行十幾分鐘，來到了一家名為鶴橋的日式料理店門前。
在電話里、當(dāng)著姜斌同事的面，兩人說的都是吃飯的事。
所以，這頓飯必須得吃。
看著裝修雅致的店面，姜斌猶豫了一會，說道：“之煜，要不、咱們換一家飯館吧？”
周之煜笑道：“怎么，擔(dān)心錢不夠啊？”
“日本館子太貴……”
“沒關(guān)系，今天我請你。”
周之煜當(dāng)先邁步進(jìn)了鶴橋料理店。
“您好，歡迎光臨。”身穿錦緞和服的日本女招待躬身一禮。
周之煜用日語說道：“請給我們找一個清靜的桌位。”
“兩位這邊請。”女招待頭前引路。
落座之后，周之煜對姜斌說道：“你想吃啥，隨便點，千萬別跟我客氣。”
姜斌拿過菜單看了看：“客隨主便，還是你來吧。”
周之煜也沒客氣，很快點好了飯菜。
一份壽司、一份魚糕、一份生魚片、一份什錦天婦羅，外加一碗味噌湯。
女招待躬身退了下去。
姜斌說道：“之煜，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什么事？”
“平時的時候，看你花錢連眼睛都不眨，醫(yī)院實習(xí)生薪水很高嗎？”
“還眼睛都不眨，讓你說的，我好像是大財主一樣……實習(xí)生每個月二十塊，你說高不高？”
“才二十塊？”
“你以為呢？”
“我以為、至少要三十塊吧？”
“實習(xí)生而已，二十塊已經(jīng)不少了。”
“那、你哪來的錢？”
“學(xué)校住宿免費，吃飯和免費也差不多，醫(yī)院有伙食補(bǔ)助。如果沒有額外花銷，每個月至少能剩十塊錢。我平時也就買買書，請你吃吃飯，請你看看戲，請你逛逛公園，請你喝喝咖啡……”周之煜一本正經(jīng)的掰著手指。
姜斌笑道：“行了吧你，讓你這么一說，敢情錢都花我身上了！”
兩人接頭見面，免不了會有一些花銷，姜斌那時候正在讀書，周之煜轉(zhuǎn)入實習(xí)期后，每個月好歹有收入。
所以，需要花錢的時候，基本都是周之煜掏腰包。
“姜斌，我發(fā)現(xiàn)，你笑起來也不難看，干嘛總繃著臉，搞得好像欠你錢一樣。”周之煜半開著玩笑說道。
“可能是性格原因吧……”
姜斌的目光，出神的看向了門口方向。
從門外進(jìn)來兩名身穿制服的女學(xué)生，年齡都在十七八歲的樣子。
其中一個女學(xué)生，容貌嬌憨可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格外的惹人憐愛。
周之煜輕輕敲了一下桌子：“姜斌，想什么呢？”
“哦，沒想啥……”姜斌收回了目光。
飯菜陸續(xù)端了上來。
姜斌有些心不在焉，女招待介紹菜肴的時候，他基本沒聽進(jìn)去幾句。
吃了一會飯，周之煜忽然說道：“別想了，她是日本人。”
姜斌愣了一瞬：“什么日本人？”
“那個女學(xué)生是日本人。”周之煜夾了一塊壽司放進(jìn)嘴里。
姜斌忍不住問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日本人？”
“看口型，她們說的是日語。”
“………”
“我記得，附近好像有一家日本人學(xué)校……”
“興亞高等學(xué)院。”
姜斌也想起來了，日本人創(chuàng)辦的興亞高等學(xué)院確實就在附近。
學(xué)校分初中部、高中部，大學(xué)部，共有學(xué)生兩千兩百多名，除了日本人之外，還有少量的朝咸人。
周之煜說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過，這次就算了，只當(dāng)是一次美麗的邂逅吧，別胡思亂想了。”
姜斌板著臉說道：“我只是多看了一眼，惹來你這么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