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昊看著眼前同他說話的仲姜，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

「好。」

仲姜遞上來一杯清水，姬昊接下就口喝著水，一邊尋思昨夜上高臺觀月宮之后，怎么就記不起來了，姬昊為自己的失常懊惱，還在面對仲姜這個來自齊國的夫人時。

「國君昨晚攜小童(春秋時期國君夫人的自稱)登上高處欣賞宮殿的婚宴美景后，因為忙了一整日，便累得睡著了，小童同宮人一起將國君扶回房的。」仲姜周全妥貼地說道。

她似乎知道姬昊此刻在想什么，主動將答案簡單的交代了一下，還體貼地修潤藻飾了一番，不致駁了姬昊醉酒的面子，姬昊刻意面無表情看了看仲姜，她也看著姬昊，之后回以一個溫和無害的微笑。

這時仲姜從齊國帶來的侍女姜棠送熱毛巾進來寢殿，姜棠約莫比仲姜稍大幾歲，三十上下，看上去便知利落干練，頭腦清明，絕對是主人身旁的得力助手，姬昊心中想著，這應該是特地從齊國帶來的吧。

「國君要在寢殿用早膳了嗎?」仲姜問道。

「我要先去鍛煉。」姬昊這十數年來清早起床鍛煉的習慣，今日被推遲了，又該為此失常懊惱了，但即便如此也絕不可停斷，說罷便起身，一邊快速著衣，一邊往門外走去。

仲姜同時再問道，「國君鍛練完后，一起用早膳嗎?」

「夫人先用早膳吧，不用等我了。」姬昊沒有停下腳步地走出了仲姜的寢殿。

姬昊在老地方鍛煉時，鍛煉的招式動作依舊，但俐索的爽快沒有了，腦中還是克制不住的想到昨日的婚禮、昨夜的美景，想到仲姜，她可是齊國帶著目的而來的聯姻公主，姬昊提醒著自己，他一定要清醒地對待她，何況同時顧及兩位夫人，他必須公平待之。

鍛煉到中途，姬昊動作未停，吩咐一旁說道，「去通知仲姜夫人，讓她準備準備，一會兒我帶夫人四處走走，認識認識芮國王宮，介紹芮國的事。」

「是，國君。」左右應道。

仲姜收到了姬昊的通知說道，「知道了，回話國君，小童會準備好等著國君。」

遣回姬昊傳話的宮人后，仲姜坐到梳化臺前，對著銅鏡梳妝打扮，邊想著，姬昊沒有友善熱情的兄弟，姬昊還是姬昊，雖然沒有之前在周京畿初見的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今日一早已不復見昨日的滿腔溫暖，昨夜真的是醉了，現在應該是清醒明白地想起她是誰，她是之前在周京畿處處堤防回避的齊國公主，只是現在回避顧忌不了了，兩人要在同一個宮檐下共同度過一輩子。

但仲姜轉念一想，其實來自齊國又如何，至少起頭，至少目前，至少自己又沒想對芮國，對他姬昊做甚么，要求什么，王伯也不過要她觀察著周邊諸侯國的狀況，有事則報無事則免，沒有她這個聯姻通婚，王伯也有許多其他的管道同步在監控著，她的聯姻通婚只不過明面化，一種宣示罷了，她不欠他什么。

仲姜心中默默下了一個決定，她不想對姬昊表現得過于溫柔熱心，以免造成無謂的誤會與多心猜忌，認為她有所圖謀別有用心，就不慍不火，不亢不卑的相處吧，說話做事態度適中，分寸得當，作一個恰如其分他的一位夫人，日子久了他自會明白。

「夫人在想什么?」姜棠突然出現在仲姜身后，接過手來協助她將頭發盤起來。

仲姜嚇了一跳，接著說道，「沒有甚么。」其實是仲姜自己想得出神，沒注意到姜棠。

「國君真奇怪，昨夜還那么開心，對夫人滿腔熱忱，帶著夫人去看為夫人歡慶的婚宴盛景，哪個新娘子能有幸看到自己婚禮這晚的美景，皆是只能獨自在在閨閣里靜靜等待，國君真的是有心了，但是怎么才過了一晚上，就像變了一個人，變得公事公辦，不假辭色起來，一點都沒有新婚的軟語溫情，體貼殷勤。」姜棠不解的說道。

仲姜聽著失神想了一下，接著溫和說道，「姜棠，別亂說了。」

「我才沒有亂說。」姜棠想要辯解。

「亂說什么?」姬昊從門外跨進寢殿。

仲姜、姜棠兩人欠身行禮。

「沒有什么，國君用過早膳了嗎?」仲姜岔開了話題。

姬昊看了看兩人說道，「用過了，夫人好了我便帶夫人在宮殿內走走逛逛。」

「是。」

同個早晨，在曹貞的寢殿里。

一大清早，曹嬤嬤同幾個曹貞寢宮里的貼身侍女就在王宮里四處打聽，四處嚼舌根，目的是為了搜集昨天國君娶新夫人的情形與細節，好回報給曹貞。

曹嬤嬤匯總了大家收集到的傳言信息，就到曹貞耳旁呶呶不休起來。

「小夫人不知道，齊國與這齊國夫人就是存心要駁了小夫人的面，硬是要將小夫人比下去，宮人們說昨日這齊國夫人從齊國帶來為數眾多的嫁妝，一箱一箱一車一車的，多得幾乎將婚禮儀典大殿外的殿前大廣場鋪陳得半滿。」曹嬤嬤夸張地念叨著，但仔細聽來語氣中夾雜著一絲復雜的羨慕忌妒。

曹貞冷哼了一聲，不屑說道，「那也得看里頭裝的是甚么。」

「親眼所見的宮人們說，各種名貴寶物種類繁多，每個品項都代表性地開箱示人，有炫目的寶石、瑪瑙、珍珠，有國君喜愛的黃金，白銀，還有為數驚人的玉件玉品，至少高達上千件，名貴絲綢衣料，還有極稀奇的金銅器，齊國真是很富有，連各種用器都是金銅做的，還有寶馬名駒等等，這批嫁妝真是價值連城。」曹嬤嬤說得好似是自家的財富珍寶般炫耀，都沒注意到曹貞的臉色不好看了。

曹嬤嬤繼續說著，「而且昨日來參加婚宴的賀客如云，個個身分尊貴，好事的宮人還去向造冊記事的官員打聽，據他們數了一數，幾乎來了一半以上的諸侯國，據說都是齊僖公邀請來的，都是沖著齊僖國的面子而來，足足比之前小夫人婚宴來的貴客多一倍以上。」曹嬤嬤夸大忘形的比較，滿舌生花，完全忘記了自己是邾國的人，服侍曹貞的親信，反而像是瞧熱鬧的袖手旁觀之人。

「更不要說賓客送來的賀禮，皆是珍稀之物，多得令人目不暇給，...」，曹嬤嬤意猶未盡還沒說完，還要繼續時，硬生生被曹貞打斷。

「好啦，別說了，不就是她齊國國富業大，四海拱服，這些我邾國都比不上，那又如何，她故意攀比這些讓我難看，讓我沒面子，真以為這些東西就可以把我曹貞壓下去，仲姜妳也太小看我了，我曹貞可是國君最鐘愛的小夫人，今后她可是要生活在芮國的，她得要比得過國君對我的寵愛才行，國君的態度才真正重要，那國君呢?國君昨日如何表現?」曹貞急急問道。

曹嬤嬤突然被吆喝警醒了，終于知道收斂說道，「這是最奇怪的地方，昨晚夜里本應是洞房花燭，結果國君非但沒有好好珍惜，卻故意違反禮俗，硬是拖著齊國來的夫人登上宮殿高處，還不讓宮人們跟著，應該是去賞月，可是明明昨晚不是滿月，只是弦月，有什么好賞的，有新娘子在洞房花燭之夜離開新房的嗎?后來國君還醉倒在高臺上，是被人攙扶回去的。」曹嬤嬤說得貌似她有憑有據，彷佛親見。

「是嗎?我看應該是國君不想與仲姜共度良宵，故意如此做，藉以逃避她的。」曹貞聽了有疑惑但有緩和，自己胡亂推敲一番，國君對仲姜不感興趣，若果真如此就太好了，曹貞沒那么惱怒了，稍露喜色。

「對了，還有今日早晨，國君沒有同仲姜夫人一起共享早膳，而是自己獨自跑去鍛煉，之后也是兩人分開用的早膳。」曹嬤嬤補充道。

曹貞聽到這兒更是喜上眉梢，說道，「我看國君就是不想同在她一起，還說是能與她兩個姊姊文姜宣姜齊名的盛名美人，看來她仲姜也不過爾爾，國君最疼愛的人是我，她休想同我爭寵，李承被逼走前跟我說，國君是迫于情勢才答應娶齊國公主的，對齊國其實甚是忌憚，多有防備，要我好好把握住這一點，造成國君對仲姜顧忌猜疑，自然國君就會疏離她，而偏向我，再加上...」曹貞沒把話說完，就掩嘴輕輕一笑。

「是啊，剛剛宮人回報，各自早餐后，國君帶著仲姜夫人在宮殿里走走，介紹環境與芮國的歷史，小夫人要不要...」曹嬤嬤也神神秘密的，這一對主仆似乎早已計劃好了什么不是甚么良善的計劃。

「曹嬤嬤，妳去打聽一下，現下他們走到哪里了，我要去巧遇他們。」曹貞吩咐道。

「是，小夫人。」曹嬤嬤立馬走到門口，派親信宮女去打聽。

「仲姜，妳等著，妳一進門就想給我一個下馬威，想將我壓下去，看我今日回給妳一個下馬威，讓妳無法招架，讓妳知道誰才是這里真正的得寵夫人。」曹貞不懷好意地說道。

「曹嬤嬤，快過來幫我打扮打扮。」曹貞喚著曹嬤嬤。

「是，小夫人，來了。」曹嬤嬤趕緊回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