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了你二娘,聽到沒有!不然我……”
萬俟玥壓根不予理會,她單手抓住婦人的手臂,尾戒啟動暗格,發出耀人的光芒。
“老爺,救我啊,玥兒她瘋了!”
“鏗——”長劍拔出劍鞘,萬俟驍氣急敗壞地怒吼道,“快放了你二娘!”
“不放!”語氣堅定,透著無所畏懼的凜然之意。
“救我……我……”婦人的聲音變得沙啞起來,眼神渙散,眼看要癱倒在地上。
萬俟驍心中一急,原本就是火爆的脾氣,這一頭腦發熱,泛著銀光的劍直直地刺進了萬俟玥瘦削的后背,頓時血流如注。
萬俟玥先是一怔,爾后揚起了嘴角,為了這個壞女人,他要殺了她,自己真是太傻了,居然還笨到對他存有那么一絲絲的希望,總覺得他有一天會懂她的,會明白娘親的好。但如今希望算是完全破滅了,她終于可以認清楚了吧,傷到極致,她還能企求些什么呢?
“這一劍就把我們的關系完全斷了,從今往后,我再也不是你的女兒!”萬俟玥向前兩步,將劍從自己身上抽離,很快血染遍了她的裙裾,但她一點也不在意,神色凄凄。
“我……”萬俟驍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扔掉劍,有愧疚但也有對她的不滿,怪只怪她太無法無天了,對她二娘也要下殺手,她二娘到底哪點對不起她了?
這時從門外跑進來一個小小少年,兩臉紅通通的,透著一股憨樣,“爹娘,吃飯了嗎?”
話音剛落,眼前的一幕著實把他嚇了一大跳,娘倒在地上一抖一抖的,爹呆愣愣地杵著不動,還有一個姐姐眼神好可怕,全身都是血,臉色卻很蒼白。
“告訴我,我娘葬在哪兒?”萬俟玥緩步走到小小少年跟前,眼神兇兇地瞪著他。
“玥兒,你先去把傷看好!”萬俟驍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接著彎腰去扶倒地的婦人。
“玥兒?你是……玥兒姐姐嗎?我是小飛飛啊,你還記不記得,現在都沒有人可以陪我一起玩了。”小小少年歪著頭,咧開嘴,“玥兒姐姐,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快點說,我娘葬在哪兒~!”萬俟玥不禁提高了聲音。
少年嚇得退了幾步,似乎沒想到她會對自己這般兇,怯生生地囁嚅道,“大娘,大娘就在臨安城的玉皇山上嘛,姐姐……要去看看嗎?”
萬俟玥聽完之后,壓根沒有理會他,徑直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朝外面走去,天空陰沉沉的,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模樣,風有點涼,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泥土氣息,悶悶的,讓人感覺有種頭重腳輕的浮躁感。
“站住!你身上還有傷,先去治好,晚點再去看你娘也不遲!”萬俟驍沖著她欲要離去的背影喊道,暫不提從小就冷落她,不喜歡她,但一點親情總歸還是有的,自己那一劍刺得很深,若不及時醫治,恐怕會危及生命。
而萬俟玥一步也沒有停下來,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充耳不聞,她斜著身子,眼睛筆直地望著前方,好像沒有任何情緒,只是從眼角抑不住地淌下一串串淚珠。
看她如此固執地消失在自己眼前,萬俟驍又氣又怒地招來侍從,“派人去跟著她,昏倒了就帶到醫館去……”
話還沒說完,婦人便踉踉蹌蹌地爬到了萬俟驍的腳邊,發出咿咿呀呀的嘶啞聲,面帶淚花地指劃著手。
“夫人,我馬上叫人來給你看看。”萬俟驍俯下身替她拭去眼淚,看她睜著一雙美目急切地想要說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的樣子,心中又是一陣怒火,這丫頭實在太不懂事了,這么多年過去了,對待她二娘,還是這般壞。
“不必派人了,就由她自生自滅去吧!”萬俟驍吼道,接著抱起一臉慘樣的婦人往內堂走去,原本還不停晃動手腳的婦人一聽到這句話立刻安靜下來了,半合著眼瞼,趴在萬俟驍的肩頭低低地嗚咽,將她的無辜表現得淋漓盡致。
轟隆——
天邊白晃晃地劃過一道閃電,漸漸烏云開始聚攏,沒過片刻,急密的大雨便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半山腰上有一抹青色的身影在緩緩移動,豆大的雨滴早已將她全身打得濕透,可她全然不顧,一手緊緊地按在肩膀上,另一只手拼命地撥開前面擋路的樹枝。
纖細的手臂上衣袖劃破了一個大大的口子,點點血跡隨著雨很快隱去。腳上全是泥濘,顯得十分狼狽不堪。
突然腳下的路塌了,萬俟玥連驚呼的力氣都沒有,身子直直地往下栽去,恍恍惚惚間,感覺有尖銳的枝條嵌進了肉里,一股鉆心的疼痛。這一刻,她居然想能這樣死去也是好的。
疲倦地閉上眼,任由自己不斷下落,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在一棵斜長的樹干上一撞,落入了一塊平地。
全身的痛楚讓緊閉著眼的她不禁低低地呻吟了一下,蜷著身子,艱難地睜開眼,躍入視線的竟是一塊墓碑,待她看清楚上面刻的字時,心不由地揪緊了,忘了痛,忘了沉沉的倦意,掙扎著爬到了墓碑前。
“娘親……”苦澀地開口,她的聲音在一片傾盆大雨中蕩開,那么凄涼,那么無力。
萬俟玥跪在墓碑前,深深地望著碑上的字,手一遍一遍地去觸摸。
嬌艷的花兒在墓邊被雨水打得東倒西歪,粉色的花瓣像是一個個失去翅膀的精靈,她癱倒在一邊,全身的力氣開始一點一滴地抽離,她仿佛瞬間掉進了一個沒有邊際的深淵,耳邊一句句浮現娘親說過的話,那么讓她念念不忘,不,她不要娘親離開!
雨愈下愈大,偶伴有轟轟的雷聲,肆虐著大地。
此時不遠處的大樹邊出現了一個著黑衣的男子,他戴著大大的斗笠,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似淡漠又似擔憂的眼神落在對面伏倒在地的萬俟玥身上,他注意到了她周身漫開的一灘血水,由于雨勢很大,血色馬上就被沖得很淡,但顏色卻一直沒有褪去。
萬俟玥硬撐著抬起頭,慘淡的面容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但更多的是濃濃的哀傷。她顫動扇睫,又看了看墓碑,終于再也支撐不下去,垂下頭倒在地上不動了。那般哀慟的神情帶著絕然深深刺進夜孤城的眼里,他不禁渾身一顫!
雖然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自己最不該做的事情就是救人,但這一次,他動搖了,再不能像以往那樣漠然地走過,不知為什么,心里竟生出了一份說不出的感覺,似同情又似關切,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
身形一閃,將地上的人拉進了自己的懷里,濕嗒嗒的頭發散亂在臉上,閉著眼,咬著唇的模樣,透出一股執拗。
他真想不到那個之前還對他大呼小叫,囂張得可以的人竟然也會有這般的時候,替她探過鼻息后,幾乎沒逾嗌猶豫,腳步一移,一把將陷入昏迷的萬俟玥扛在了肩上。
下山后,已是戌時,大大小小的醫館也差不多關門了,只有門前一盞小小的油燈,在風雨中輕輕搖晃,暈出一抹微弱的淡光。
夜孤城找了一家離山腳最近醫館,大敲幾下木板門后,見沒有回應,便不耐煩地一腳踹開了門,有一個正披著上衣急匆匆地從內堂走出來的大夫,年約半百,行動微微有些笨拙。
“喂,快點。”夜孤城冷冷瞥他一眼,徑直將萬俟玥放到了一旁的小榻上。
大夫沒來得及應答,一錠大得嚇人的金子穩穩地落到了他手中,他本還朦朧的雙眼驀地睜大了,困意一下子全部消失。急急地收好金子,拿來藥箱替床榻上的萬俟玥診斷。
“呀!這……這姑娘怎么把不出脈象!”剛坐下來的大夫突地又站了起來,臉上掛著十分驚訝的表情。
“你是大夫嗎?她還有氣,怎么可能沒有脈象,真是庸醫!”夜孤城沒好臉色地走近,拉過萬俟玥冰冷的小手,中指和食指輕輕一按,片刻過后,依然沒有跳動的跡象,連他都不由疑惑了。
“大概……這位姑娘天賦異稟吧,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身上的傷口很多,而且全身濕透,若不及時救治,恐怕……”大夫細細地查看了萬俟玥肩上腰間流血的傷口,不禁嘆了口氣,尤其是胸前肋骨邊的劍傷,硬生生地刺了一個血窟窿,經過手臂的擺動,口子扯得很開,幸好血凝固得很快,已大部分止住了血。
“那你快啊,愣著干什么!”夜孤城愈加的不耐煩,摘下惱人的斗笠,隨手一丟,他如墨染的長發也濕透了,貼著臉龐滑下一顆顆水珠。
“但……但先得給姑娘換身衣服再上藥吧,免得著了涼,對身體更不好。”大夫瞅了他幾眼,卻不敢正視他懾人的眼神,囁囁嚅嚅道,“可我這也沒什么學徒,再說我年紀一大把,就算姑娘同意,我這手腳不靈活的,也不好替姑娘換衣服啊……”他小心翼翼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夜孤城自然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眉頭一皺,思慮一下,看來眼前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他抱起萬俟玥往內堂走去,順勢又丟下一句話,“找衣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