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孤城又恢復常色,手中握的斷魂刀微微一動,目光似淡漠又似輕蔑地落在花亦然身上,“若不想死,就給我讓開點。”
但話卻是對萬俟玥說的。
起初萬俟玥一聽他說是來殺人,不禁有點緊張。
但爾后再聽,這才明白原來他不是沖著她來的,他想殺的是花亦然,一顆心放下后,又不覺得有些疑惑。
他們倆有仇?
花亦然收攏折扇,抬手輕捋了一下額前的長發,臉色較之之前嚴肅了幾分,“這次竟能請到閣下來取我的忄生命,我倒是很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夜孤城言簡意賅,“即使要死之人,知道那么多作何。”
說完,根本沒有任何的停頓,斷魂刀冷光一閃,一眨眼的功夫,兩人便交手了。
噼里啪啦的打斗聲漸起,桌子被掀翻,扶梯被砍倒,兩人在刀光劍影中一時難分勝負。
二樓雅座的客人們一聽到有人打斗,莫不慌慌張張地披上外套,踉蹌而逃。
梓仙居又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花嬌嬌匆匆趕來,站在萬俟玥的一邊,一臉郁卒,“作孽呀,最近怎么老挑我的梓仙居來犯事,來人啊,快,快去把那邊兩人給我勸下來。”
話落,上來一群侍從,飛身過去想要阻攔,不料冷冽的刀氣撲面而來,他們根本靠不近半分。
更還有幾個武功稍淺的已抵擋不住,后退了幾步,趔趄倒在地上。
萬俟玥瞄了一眼呆愣愣的花嬌嬌,開口道,“花大嬸,那個人是殺手哎,你確定這兒有人可以制服他?”
“殺手?!你,你,你不要告訴我他是夜孤城?!”
花嬌嬌指指夜孤城,結結巴巴地說道,連萬俟玥又喊她大嬸都不在意了。
“對啊,就是他。”
花嬌嬌一聽,險些昏過去,她扶住一旁的木欄,表情又是無措又是心疼,“哎呀呀,還讓不讓人活了,來了個采花人不說,現在又把夜孤城這么危險的人給招來了,這二樓才剛剛裝修過,虧大了虧大了,白白損失我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啊……”
刷地,又是幾道白光,半空中掛著的大紅燈籠盡數掉落下來,樓梯上一片狼藉,看得花嬌嬌時不時來幾個高低不同的驚呼。
這樣的打斗大約持續了一盞茶不到的時間,不算太久,但破壞力卻是嚇人,基本上能破壞的東西全都已經被破壞掉了。
不過在萬俟玥眼里這不是重點,重要的是花亦然硬生生地受了夜孤城一掌,估計撐不了多久了。
夜孤城從對面的走廊上飛身躍下,然后一步步逼近靠在一張木桌邊上的花亦然。
“完了完了,要發生命案了,這以后叫我還怎么做生意喲!”
花嬌嬌看夜孤城提著刀,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又忍不住一聲尖叫。
緊接著趕緊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臉,不敢再看。
而萬俟玥見不再打斗,找準時機,便躍到了花亦然的跟前,她看向夜孤城,“哎,你為何要殺他,他有什么事得罪你了嗎?”
未等夜孤城開口,一旁咳血的花亦然答道,“殺手自然是收了雇主的酬金,接了生意才來殺人的,姑娘就不要插手管了,免得給自己添麻煩。”
他的話算是有點大俠風度,沒有和那些外表君子實則貪生怕死之輩一樣的虛偽。
夜孤城出手,一招就將萬俟玥打退到了一邊,正當他舉刀揮向花亦然的那刻,萬俟玥一急,不得已只好施毒阻止他的動作了。
手中的尾戒飛快轉動起來,剎那間飄散開星星點點,似五彩煙火又似流螢的琉璃光色,雖看著美麗,但每一個光點上都凝聚著劇毒。
夜孤城沒料到她又會用毒,急急地收刀避開,由于速度迅速,退后的姿勢稍稍有些狼狽。
“說,這枚尾戒你從何而來。”
夜孤城站穩后,一把拽過萬俟玥的左手,聲音帶點兒低沉的警告意味。
萬俟玥對他突如其來的動作,一開始嚇一跳,爾后又覺得莫名其妙,最后倒是有點明白了過來。
記得他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不知為什么他就對她的尾戒特別在意。
萬俟玥想了想,回答道,“你若不殺他,我就告訴你,怎么樣?”
“你別以為可以和我講條件,你不說,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夜孤城不否認他決然的語氣中,還微微帶著一份恐嚇,其實并不想殺她,他只是要知道那枚尾戒從哪里來的而已。
“我猜你不會殺我的,不然那次在玉皇山你就不會救我,不是嗎?”
萬俟玥難得認真地瞅著他,雖然她不是很清楚,但隱隱約約印象中她記得有一個人把自己從娘親的墓邊抱起,那時雨很大,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容,只覺得很像夜孤城。
夜孤城聽之,明顯頓了一下才開口,“不要和我說那些有的沒的,今天我要取花亦然的性命,你是阻止不了我的。”
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但見他如此神色,萬俟玥心中十有八九確定是他了。
“這么說,你不打算知道尾戒的事了?難道……你不想知道那個曾經佩戴過的人現在的下落嗎?”
萬俟玥純屬自己在猜測,她想既然他要知道尾戒的來由,那么多多少少總和她的師父有關吧。
此話一出,好像真被她給猜對了,夜孤城神色一凜,面帶冰霜的臉上竟有了一絲他不應該有的急切,“她過得可好?”
這一回輪到萬俟玥驚訝不已了,她忽閃了一下眼睛,愣愣地與夜孤城對視,難道他真的認得師父?
萬俟玥也非常好奇地想要知道原因了,況且她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問他呢!
“哎,我們出去說?”
萬俟玥見他沒擺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便壯大膽子去拉他的衣袖,一拉他居然破天荒地沒有甩開。
萬俟玥頓覺放心,回頭向還在咳血的花亦然使了個眼色,讓他放心,接著拉著夜孤城的衣袖往外走去。
夜孤城收斂了殺意,斷魂刀回鞘,再沒看花亦然一眼,看來今天他不會動手了。
身后傳來花嬌嬌尖細又甜膩的叫喊聲,“萬俟玥公子,快把他帶走!把他帶走!”
喊得又是激動又是興奮,萬俟玥可以想象得到她“張牙舞爪”地趴在欄前朝她揮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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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
走到梓仙居外的湖岸邊,夜孤城皺皺眉,輕輕地掙脫開了萬俟玥的手。
“它是我師父留給我的,我師父叫云翾冉,不知道你是不是認識?”
夜孤城怔了一下,狹長的眸子里掠過幾絲光影,他緩緩道,“當年我與她有過幾面之緣,斷魂刀便是她給我的,那時我還小,并不知道這把刀竟是神兵山莊云殤辰所鍛造,現在想來還是不敢相信她居然把這么貴重的東西送與我。”
“云殤辰是誰?”
“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鍛兵高手,他費時二十年打造了三件武器,一是斷魂刀,二是白玉尾戒,三是七絕琴。據聞那把七絕琴琴音能碎風,琴音過處,無一活人。”
“什么琴啊,這么恐怖。”
弦音能制敵,聞琴音無活人,那這把琴該是有多厲害……
萬俟糾結了一下,又道,“不過,我從來沒師父提過云殤辰這個人,對拉,那時候師父和你是怎么認識的?”
“她救過我幾次,最后一次和她相見時,她把斷魂刀給了我,說是自己駕馭不了此刀,希望日后我能夠練好它。”
夜孤城臉上的輪廓很深,線條勾勒分明,微風吹得他隨意披散的長發飛揚,有那么一瞬,他的表情是柔和的,聲音淡淡,但難得的是少了一份刻意保持的冷漠,“現在她過得還好嗎?”
話落,萬俟玥的臉色馬上黯淡了下來,她偏過頭看月色籠罩下的湖面,銀光閃爍,那般不真實,夜晚的風吹得她的臉涼颼颼的,她下意識環抱了一下手臂,“你也知道見血封喉的反噬是難以想象的厲害,就算師父她會研制解藥,但最終還是抵不過……”
話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
夜孤城了然,一時也找不到什么安慰的話。
他沉默了,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一些難受的,當年云翾冉從一個殺手組織救下七歲的他,她給了他很多門派的武功秘籍,雖沒有親自教他習武,但那些秘籍足以使他在江湖中保全自己的忄生命。
后來又毫不吝嗇地把那把江湖中人人夢寐以求的斷魂刀給了自己,對于云翾冉,他自是很感激。
這么多年來,也一直想再見她一面,而如今卻聽聞她已經去世的消息……
“既然你認識師父,有一件事我倒很想問問你,你知道師父當年為何要煉毒嗎?”
萬俟玥突然開口,語速有點急,這個問題憋在她心里很久了,以前她就一直很想問師父,但又怕惹師父傷心,所以藏在心里不敢問。
她不知道師父到底是為了什么,竟如此不惜以生命為代價煉制見血封喉。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她消失了三年,煉就了失傳已久的見血封喉。”
夜孤城并沒有提南南宮世家的那些糾葛,他想那些空穴來風的小道消息不一定是真的,怕提了,這丫頭胡思亂想,等會跑去南宮家胡攪蠻纏,若是讓江湖上敵對云翾冉的人知曉她的師父是罌粟仙子,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萬俟玥自然沒想他會對自己有所隱瞞,漸漸心頭的疑慮消散,她平復下思緒,準備問他另外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上次在玉皇山是你救的我,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