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書、子衿先一步去尋醫婆。
蘇淺璃一行前腳剛進院子,將衛姿茉輕放在床塌上,侍書后腳就領著醫婆進了院子。
那醫婆替衛姿茉診完脈,幾針扎下去,衛姿茉漸漸蘇醒。
她又開了一副驅寒暖宮的方子,吩咐丫鬟去抓藥。
這個醫婆五十開外,一身褐色衣衫,眉間一道豎紋,不茍言笑。
她一邊收拾醫箱,一邊叮囑病人注意事項。
話末,她抬首瞅了眼站在屏風外的男子,揚聲道:
“我說公子,你既然擔心你家未婚妻子,就不應該讓她這樣的身子在信期,擔驚受怕,郁結于心。
這對以后生養可大大不利,往后,信期疼痛只會加劇,更有甚者,還會暈倒,以后一定要小心!”
屏風外的身影先是一僵,而后沖內室的方向躬身一揖,聲音里透著擔憂,“請問,可有什么法子根治?”
根治?想什么呢?就你家娘子這樣的體質,幸虧生在富貴人家,要是在平民百姓家,還不知會怎樣。”
老婆子我聽祖輩說,若用內力暖宮,持之以恒,會有所緩解。可每個人體質不同,效果自然不一樣。”
你家娘子具體能恢復到什么程度,一時難以斷定……”
躺在床榻上的衛姿茉,赧然,痛苦,擔憂,各種心緒攪在一起,五味陳雜。
她生怕醫婆再說出什么嚴重的話來,急忙吩咐子衿送醫婆出去。
等醫婆出了屋子,蘇洛昔依舊站在屏風外,還沒有離開。
蘇淺璃知道大哥哥有話要對衛姐姐說,笑著道了句“我去催催藥熬好了沒,衛姐姐稍候!”轉身出了屋子。
屋子一時間只剩下衛姿茉和蘇洛昔兩人。
衛姿茉側首看著屏風外那道頎長的身影,只覺得喉嚨發堵,眼睛酸澀,她深吸一口氣,倔強道:
“蘇公子請回吧,姿茉體質特殊,這才會在……暈倒,和他人無關,蘇公子不用自責!”
“衛小姐,今日之事,是我母親不對,我向你賠罪,你放心,有我在,以后……這樣的事兒絕對不會發生!”
衛姿茉從他的保證里,聽出了他已經為他們的未來有所打算,也聽出了他對她的真心。
心里的喜悅猶如一股活泉,汩汩淌著,令人身心生暖。
轉眼又想起醫婆的話,和以往其他郎中的診斷不差上下,心里瞬間變得沉重起來。
一旦子嗣……
他還是蘇府的嫡長孫,肩負著全族的榮辱。
她不能害了他!
如此一想,衛姿茉強迫自己轉過了臉,不再看屏風一眼,只淡淡出聲,“公子請回吧!”
她便閉上了眼睛,將滿心的酸澀和著淚水,咽進了肚子里。
“姿茉,你別哭!”
蘇洛昔是練武之人,瞬間感知到了她的異常,心頭一緊,再也顧不上禮儀,幾步沖到了床榻前。
衛姿茉倒被駭了一跳,睜開眼,待看清他眼里的擔憂和心疼,眼淚再也忍不住,順著眼角淌了下來。
蘇洛昔瞬間變得慌亂無錯,握住衛姿茉的雙手,一疊聲地道歉。
蘇淺璃趕回來時,就看到這樣一幕。
她心里一嘆,悄無聲息退出了院子。
前世,衛姿茉惦記著蘇洛昔,又被府里安排,嫁給了馮京墨,郁結于心,早早就病故了,一直沒有子嗣。
但愿這一世,她能心想事成!
蘇淺璃心事重重出了女賓院,恍然抬首,才發覺此時日頭太盛,曬在人身上,猶如蒸籠,急忙與侍書向湖畔的陰涼處奔去。
走得近了,發現湖畔有一處風雨亭。
湖水被引上了亭頂,又順著檐角淌了下來,形成了一道道雨簾。
亭里,涼爽愜意。
亭外,芙蓉亭亭玉立,荷葉翠綠如蓋,暗香撲鼻,湖風送爽。
蘇淺璃坐在石桌旁,半瞇著眼,感受著涼風和若有若無的水絲,心緒漸漸平復下來。
心里直感嘆,南陽長公主心思巧妙,太會享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嬌憨的女音傳了進來,“表哥,我帶您去個好地方,保管您會喜歡……”
那道女音突然頓住,蘇淺璃下意識轉過身,就看見孫逸諾拉著趙王李珂翎的手臂,僵在不遠處。
她看見亭子里的蘇淺璃,猶如見了鬼,瞪圓了雙眼,滿眼不可置信。
真是活見鬼,怎么哪兒都有她?
李珂翎“啪”的一聲打開了手中的折扇,眉眼俱笑,閑閑走入亭子。
“表妹,多日不見,近來可安好?
上月端陽節,本王隨母妃前往南湖,遙遙看見蘇府的涼帳,本來想去看看表妹,不想父皇駕臨。”
終于得空了,一打聽,表妹先一步離開了,唉,生生錯過了,母妃回宮后,還念叨了好久呢!”
蘇淺璃看著面前的李珂翎煞有介事說了一通,一臉惋惜。
她心里冷笑連連,當日到底誰先一步離開,又是誰在高臺上,當著老百姓,出盡了風頭。
那會子,他的心里全是皇位、聲譽的算計,怎么會在意她這個死了娘親的表妹離開與否!
沒想到,兩世的李珂翎,依舊謊話滿篇,無一真心!
她當初怎么就鬼迷了心跳,沒有覺察出來?
……
蘇淺璃壓下心里的厭惡,起身行禮,神色始終淡淡的,沒有過多的情緒。
李珂翎心里的感覺越發明顯。
出京一趟回來,這個妹妹變了!
他放下皇子的身架,和顏悅色道:
“莫不是表哥有什么做得不對的地方,惹惱了表妹?表妹不妨說不來,表哥一定道歉……”
“殿下誤會了,殿下貴為皇子,怎么會錯!小女還有事兒,先行告退!”
蘇淺璃打斷了李珂翎,匆匆說完,提步向亭外行去。
突然,她身子一滯,倏地轉過身,發現李珂翎拉住了自己的手臂,她整個身子如遭電擊,僵在了原地。
此時此刻,蘇淺璃心里的厭惡怎么也壓不住,恨不得就此砍掉自己的手臂,斷了和他的一切接觸!
李珂翎對上蘇淺璃的怒目,心頭一驚,下意識松開了蘇淺璃的手臂。
他力氣大,又突然松手,蘇淺璃反應不及,身子向一側的太液湖跌去。
侍書心頭大震,此時卻被孫逸諾主仆倆擋住了去路,她心里氣極,恨不得立時長出一對翅膀來接住自家主子。
可此時此刻,等她繞出來,依舊遲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家主子跌向湖里。
蘇淺璃心里一沉,知道僅憑自己,無力回天,心里一嘆,下意識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