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昏迷了十天了。”
什么？這么長時間？
“掌門走火入魔，那么強大的真氣，在密室里爆炸，你能不死，當真是奇跡。長老們都說，要是他們不跑出來，也得受重傷。”
“當時抬你回來，發現你身體并無大礙，無不感慨，你這體質，當真是千年難遇?！?/p>
許舒心里說，幸好，仙家雖然可以望氣，但也只能看對方有沒有修為，以及修為是深厚還是低微，不至于分得清楚練氣與筑基。
否則，要是讓長老們當場看出來，自己一下子就筑基七層，我要是不把系統供出來都搪塞不過去。
許舒站了起來，有些難受地問：“師尊到底怎么了？他還好嗎？”
“師尊現在就在森元殿密室，比你早五天醒來。”
“他沒說什么嗎？”
“他什么都不記得，而且，全身修為已經沒了。”慕容筠的眼淚又嘩嘩地下來。
許舒覺得心里非常堵。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我要去看看他?！?/p>
“一起去吧。師尊現在誰都不想見，你去試試看，或許他想見你?！?/p>
兩人趕緊起身，打開森元殿密室的門，走了進去。
“昨日花開滿樹紅，今朝花落萬枝空。”
密室里傳來一陣吟誦。
只見一個滿頭銀發的老頭，面對著墻壁，在吟誦詩篇。
“百年大小榮枯事，過眼渾如一夢中?！?/p>
語調有些悲戚，但又十分平靜。
“浮生事，苦海舟，蕩來漂去不自由……哈哈哈，無根樹，花正紅，摘盡紅花一樹空……”
聲音在密室里回蕩，攝人心魄。
我問蒼天，公不公？
只看背影，那樣子，如癡如狂。
一忽兒笑，一忽兒怒，一忽兒悲。
“哈哈哈，百載丹成，一時功就。嘿嘿嘿，誰笑我，飲罷黃粱酒，南柯夢斷，此心已別無所求！”
……
“師尊！”慕容筠輕聲呼喊。
莫云北身子一震，沒有轉過頭來，以極平淡的語氣說了一句：“是筠兒啊！”
“師尊，你，你還好嗎？”許舒緊跟著說。
“呵呵，許舒，你沒事就好，為師也暫時未死?！蹦票币廊粵]有轉過身來，“來，聽聽為師這首詩怎么樣?！?/p>
白云黃鶴道人家，一琴一劍一杯茶。
羽衣常帶煙霞色，不染人間桃李花。
哈哈——
許舒驚訝地看著他，聽得怔怔發愣，這些詩句意境十分高遠，沒有幾百年道行，說不出這樣的話。
莫云北的傷心是真傷心，幾百年修為，一朝付諸東流。
然而，從詩句中，卻能感受到精神之高昂，靈魂之不屈。
不禁感嘆，這樣的靈魂才是有趣的靈魂，才配得上修仙。
許舒在原來的世界里，沒見過這樣的人。
紅塵世界，都是些小境界的人，利益稍微受損，就坐立不安，蠅營狗茍，不惜損人利己。
而莫云北遭遇大難，沒有怪罪別人，而是坦然接受現實，吟詩寬慰自己。
吟誦的詩句，怨而不怒，哀而不傷。
捫心自問，如果是你，許舒你做不到這么灑脫。
“師尊……”慕容筠聽到這些詩，觸景生情，第一個忍不住，又流淚了。
許舒走上前，想把莫云北扶過來。
手一碰他的肩膀，莫云北身子一顫，別過來，別碰我！
“師尊，我，是我啊……”
“你們都出去吧，你們能來看我，不枉師徒一場，可以了，夠了，我知足了。”
他越這么說，慕容筠眼里的淚珠越大顆。
許舒又回過頭去，安撫慕容筠。
“嗚——”
忽然傳來一個無聲的啜泣。
似乎在死死憋住，害怕哭聲從嗓子里逃出來。
竟然是莫云北！他無力地趴在墻壁上，眼淚從眼睛里噴涌而出。
一個威風了幾百年的大掌門，居然在后輩弟子面前，終于忍不住哭泣。
許舒從來沒見過一個人的眼里能有這么多。
也沒見過一個滿頭銀發的老者哭這么慘。
只有失去至親至愛的時候，才有這種天崩地裂的悲愴。
許舒能理解莫云北的悲傷，知道一切因果，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莫云北。更沒法給他一個解釋。
莫云北只知道自己突破失敗了。
是自己的錯。
太心急了。
急功近利，利令智昏，昏聵顢頇！
修行了幾百年，離自己的理想本該越來越近的，現在反而越來越遠。
“啊呀——”
那撕心裂肺的悲慟，著實讓許舒感同身受。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
他現在看起來，不過是一個跟自己爺爺那樣的人，那還有說一不二的，聲威赫赫，南天第一修仙門派的掌門威勢，不過是個即將被人拋棄的老人而已。
許舒終于憋不住，也哇哇大哭。
為了這老頭，也值得大哭一場。
莫云北不記得當時發生了什么，所以，看許舒的眼神，也毫無怨恨。許舒心里有鬼，有愧，痛哭一場，宣泄一下也好。
師徒三人抱頭痛哭，毫無克制地哭。
“師尊，有事盡管吩咐，弟子萬死不辭?！痹S舒率先止住，安撫莫云北。
“徒兒啊，為師已經廢了。”
“為師的修為大退，如今只有區區練氣三層，走出去，都只能在外門弟子里混?！?/p>
“好了，你們出去吧，讓我靜一靜?！?/p>
許舒心里咯噔一下，讓我走了，你會不會……
不行，我可不能走，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師尊，我不會離開的，我要陪著你?！?/p>
我要盯著你。
莫云北見他不走，也不勉強，顫巍巍站起來，眼淚吧嗒吧嗒落下，但平靜了許多。
我走火入魔了。
唉，終究是一場夢啊。
“師尊，咱們重新修煉，不成么？雖然慢一點，以你的悟性，總不至于還要幾百年。”
許舒多想直接告訴他，你這次好好練，我保證，絕對能突破金丹二層，并且能到金丹四層。
重新練？慕容筠瞪大了眼睛，能行嗎？
“當然能行！你以前做得到，現在一樣能做到?！?/p>
莫云北嘆息地搖搖頭：“來不及了。我今年359歲，生命其實就如風中的燭火，全靠真氣維持?！?/p>
“如今倒退回練氣境，修為會一天比一天低，很快，你就可以看到，一個359歲的老人，到底是何模樣?！?/p>
許舒心下黯然。莫云北的話，他能理解。
修仙之道，就是逆天，靠吸收天地靈氣來延長壽命，本來就犯規。
“沒有別的辦法嗎？比如，吃仙藥?！?/p>
“你以為仙藥是地里種出來的，要多少有多少？”
許舒激勵他：“不，師尊，你是修仙天才，就算遇到意外，折損了修為，也是可以重頭練起，弟子相信師尊，絕不會放棄?！?/p>
莫云北沉默無語，黯然坐在地上，許舒驚訝地發現，他竟然氣喘如牛。
這就是359歲老人的真實情況？
來得這么快？
許舒知道，必須讓莫云北重新振作起來，既為了他，也為了自己。
“掌門，絕不要如此悲觀。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千萬別放棄，咱們也絕不拋棄你！”
“只要天不棄我，生命不止，修煉不已。只要一口氣在，人生就還沒到終點！”
“人生從來沒有真正的絕境，只有你放棄了，那就是絕境。掌門修仙數百載，生死一關都過了幾次，何況這次還沒死，算個求！”
“掌門，你只要重新練，一定會練回去，并且還會更好！我一定會幫你去搜尋仙丹靈草，助你重修！”
莫云北充耳不聞，似乎已經死了。
許舒恨不得把謎底告訴他。
師尊啊，你的屬性值我已經幫你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