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員外家在京郊三河縣，本姓吳，在三河縣的一畝三分地上，就連縣太爺都得仰仗吳家的呼吸。

三河縣鄉民們口口相傳一句老話，“三河縣里吳公正，只手遮天吳霸王。”

可以說，在三河縣一帶，沒有吳家平不了的事，也沒有吳家惹不起的人。

至于朝廷？

不是沒有人冒著危險去告過官，也不是沒有官來過。

但是只要朝廷派人來，吳家上來就是真金白銀筑屋，珍珠寶石鋪路，財寶晃眼，來的人甘愿當個瞎子。

官字兩張口，一口進金銀，一口上表論，鄉民鄙陋，誣告成性。

幾次下來，凡是上告的無一例外，全都‘被’遭了天災。

有人受不了這種壓迫，趁夜背井離鄉，卻被人發現他一家老小，不小心‘被’失手落井。

從此，在家破人亡的恐懼面前，忍氣吞聲，茍且偷生就成了三河縣鄉民的唯一選擇。

缺德事做多了，或早或晚，總會遭報應的。

吳員外一手遮天到底是損了陰德，始終膝下無子，于是到處求神拜佛，求方問藥。

一直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才明悟是他年輕作孽太多。

修橋補路，彌補鄉民，一時間，三河縣的人竟然失心瘋的覺得吳員外還不錯。

終于，幾年之后，新納小妾的肚子這才有了動靜。

小吳少爺自出生后，就成了整個吳家的寶，要風給風，要雨給雨。

可是您要記得，天理循環，做了一輩子惡，哪能這么輕易的就得享天倫之樂。

在溺愛中長大的小吳少爺，終于也到了能作惡多端的年紀。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耳子會打洞。

魚肉鄉民，強搶民女，和吳員外年輕時如出一轍。

可是吳員外畢竟老來得子，不幫兒子擦屁股怎么行。

得，三河縣人才沒過上幾年安穩日子，又開始了水深火熱，各家各戶再一次翻出了壓箱底的小人，一大一小，滿是針眼。

在小的小人上再加上新的名字。

——

說起這小吳，要是單在三河縣的一畝三分地上稱王稱霸也就算了，老吳尚且支應的住。

誰知道，他的心更大，帶著狗腿子去了京都，煙花柳巷，賭場妓坊，好一陣樂不思蜀。

沒錢了，就遣人回去拿，整日眠花宿柳，好不痛快。

這么過了三個多月，又一天，新換了一家賭坊，這家賭坊都是生人，沒幾個認識小吳的。

眼見再次輸的精光，小吳拍了拍手，只說了句，“一會有人給你送錢來，你等著便是。”

賭坊外來，開業不過三天，哪認識他這被藏得死死的大肥羊，自是不許。

自幼順風順水，被糾纏的煩了，怒從心起，hetui~

一口老痰，鑲在了賭場紅棍的腦袋上。

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更何況小吳在人家眼里，充其量是個高級的肥羊。

拉到后院，一柄尖刀，直插心口。

老吳失了愛子，萬貫家財眼看要作他人嫁衣。

有奇人找上門來，給小吳換了一顆心，第二天人就能下地奔走。

想到垂垂老矣，照應不了兒子幾年，老吳央著奇人，把自己全身上下給換了個遍，更是留住奇人，日夜酒食金銀供奉。

世事哪有這么簡單啊。

心換了，人不一定變，可是心思換了，就經不起琢磨了。

眼看老爹養了個奇人，哪里壞了換哪里，這可怎么得了。

這萬貫家財，幾時才能落手里，倘若再生個呢。

振臂，世上豈有百年的少爺乎！

他想當員外，當老爺。

——

那天陽光正好，三河縣的禾苗剛剛。

“爹，這山漂亮吧。”

走馬燈跑完，如醍醐灌頂一般，堪稱海量的詭譎知識一股腦的灌輸到宋巳的腦海之中。

換心之術，最早來自極南之地瘴林中的部落，后經邪道妖人修改，變成了借心續命的陰毒術法。

借心借心，有借無還。

早年間，有邪道妖人憑借這個術法，為禍天下，給大晉造成了不少麻煩，后來被朝廷聯合江湖名門給剿滅掉了。

換心之術，換的是心，借的是命，要不是因為行事不密被人發現，邪道妖人們早就顛覆了江湖好朝廷。

之后各朝，沒有放棄過對邪道妖人的絞殺，時值今日，換心之法早就成了情報上的不可知秘聞。

這么一門邪術，棄之可惜食之無味，作為一個遵紀守法的殮尸人，宋巳只好把它扔到箱底去吃灰。

好在，這邪術中關于人身體構造的研究，倒是觸類旁通之下，讓宋巳對人神經骨骼，五臟六腑有了新的認識，縫合殮妝，手藝更勝從前。

有心再收斂一具，天色已是不早，干脆給吳員外蓋上白布，等他的孝順兒子來領他回家。

清點家產，收買奇人，算算時間，來不來也就是這兩天了。

吳員外的棺槨倒是極盡奢華，是一整塊楠木掏空制成的，里面鋪著錦緞，瓷枕精美，棺材內里還刻著各種精致圖案，可以說是很‘孝順’了。

不知怎地，宋巳竟覺得這棺材看起來異常舒適，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回頭對著殮尸床上的吳員外說，“不用好評了，你這棺材借我使使就好。”

老吳的尸身靜靜躺著，要是他還有反應，必定是要瞠目結舌。

見過吃死人飯，撈死人錢的，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搶死人床的，重點是臉上還洋溢著倍感舒適的幸福。

不得不說，這小吳員外還真挺孝順，老吳的棺材真的挺舒適，重點是足夠寬敞，一點不影響翻身。

一夜無話，直到被一陣嘈雜人聲吵醒。

宋巳不明白，這是義莊，又不是小販云集的市井，怎么一大早還有人來擾人清夢的。

他坐起身，在一堆人驚恐的眼神中，不耐煩的伸手推開棺材蓋。

外界的強烈光線讓他情不自禁的瞇了瞇眼睛，適應了片刻，才看清面前幾個人。

“哈哈哈~宋兄弟可真是個奇人。”張敬德標志性的雷鳴聲撫慰了身邊幾個手下快要休克的心臟。

宋巳慢吞吞的爬了出來，走到太陽下好好的伸了個懶腰。

眼見地上有影，人也沒有別的不適反應，快要貼到張敬德身上的幾個吏目才算真正的放松下來。

好一會，宋巳都沒明白過來怎么回事。

這一群官爺怎么回事，一大早就來義莊請他吃酒，倒讓他對于雙方的地位有些不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