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的日子沒過兩天，陳府就接到一個壞消息。

林家婆子病重了。

本來這段時間林家婆子就不怎么出門，陳兮最近忙于搬家也沒去看過她。

怎么突然就病重了呢？

徐氏帶著陳兮一起去了林家，白嬤嬤也跟著，她和林家婆子相處時間不算短，也受過不少恩惠，該來看看。

林家婆婆的房間有些窄小，但并不昏暗，房間收拾的干干凈凈，墻上還掛著林櫻小時候給婆婆畫的畫。

陳家人進去時，林家婆子面色蠟黃，半躺著，林櫻正細致地給她喂藥。

“陳夫人，陳小姐。”林家婆子咳了一聲，掙扎著竟想下床行禮。徐氏連忙上前幾步阻止了：“別多禮了老人家。”

林家婆子溫和的看著陳兮和徐氏，陳兮心里不好受，剛剛進來時已經(jīng)聽林山長和大夫的對話，林家婆婆的日子已經(jīng)沒有多久了。現(xiàn)在也不過是靠著湯藥吊著口氣罷了。

原本身體也不好，年紀(jì)又大了，得了些小病拖著不看身體就這樣拖垮了。

林櫻的眼睛紅腫著，緊緊握著林家婆子的手：“婆婆。”

“姑娘，別哭，我是到時候了。”林家婆子拍拍她的手，她此刻臉上竟有了些血色，她笑著讓陳兮去拉開她床頭的柜子。

陳兮聞言過去拉開，里面是一疊精美非常各式各樣的繡品，都是針法復(fù)雜的揚繡。

最里頭還有一本厚厚冊子，陳兮翻了翻，竟是一些針法和配色的詳細指導(dǎo)。

“老婆子沒什么能給陳小姐的，您對我家姑娘諸多幫扶老婆子都看在眼里，這本冊子和繡品是送您的。”

陳兮有些傷感道：“婆婆，勞您準(zhǔn)備這些。這個留給櫻姐兒也行的…”

林家婆子搖搖頭：“櫻姐兒我自給她備了，這是你的那份，陳小姐不必客氣，快收好吧。”

陳兮見林家婆子似乎有什么話想跟林櫻說，便帶著東西借口離開了。

“婆婆。”林櫻長睫上綴著幾顆晶瑩淚珠，她緊緊握著林家婆子的手。

林櫻從小沒有母親，父親又常年忙于書院事務(wù)，只有婆婆一直陪在她的身邊照顧她，理解她。

如今她還沒出閣，婆婆卻已經(jīng)要走了。

“姑娘，別哭了。”林家婆子似乎想笑一笑，但是最后卻也沒將唇角勾起來：“下面，我跟你說的話，你牢牢記住。”

陳兮和徐氏心情沉重的坐在林家正廳里，白嬤嬤帶著小荷去灶房給林家婆子看藥了。

“夫人！”白嬤嬤慌亂地沖進了正廳，她眼圈微紅：“林家婆婆，林家婆婆沒了。”

廳中幾人俱是一驚，慌忙站起。

陳兮進了屋子，看到林櫻呆呆坐在白嬤嬤身邊，她沒有哭喊，甚至沒有再落淚，只是一動不動，像座雕像。

“櫻姐兒。”陳兮拉了拉林櫻的手，林櫻只是任由陳兮將她拉出了房間，仿佛她的魂也隨著林家婆婆一同離去了。

兩個人就這樣坐在庭中的涼椅上，看著大人們忙碌著處理林家婆婆的后事。

就這樣，一直從白天坐到了晚上。

期間小荷想端點吃食過來，被陳兮搖頭阻止了。

一直到了一更的梆子敲響，陳兮凝望著夜幕上的繁星，才聽得身邊人澀然開口了：“兮姐兒，婆婆跟我說，讓我不要記恨蘇家。”

蘇家，是兮姐兒的外祖家嗎？陳兮若有所思，好像之前聽林家婆婆提過一兩次。

“其實我不恨他們，因為蘇家對我來說，根本就是一個只聽過名字的存在。”

陳兮沒說話，她知道這個時候她只要傾聽就可以了。

“蘇家知道有我這個表小姐的存在，這么多年卻不聞不問。婆婆說，到底是至親血緣。”林櫻諷刺地笑了聲：“這樣的血緣有何意義？”

“我娘生下我就死了，我沒有怨過我娘，爹說她是愛我的，我也是這么相信的。”

“蘇家在我娘離開蘇府時就和她斷絕了關(guān)系，我也絕對不會再回蘇府認親。”林櫻話語雖柔，卻擲地有聲。

陳兮伸出手，默默握住林櫻的手。她從見到林櫻的第一面，就知道林櫻比她強。

即便外貌柔弱，身體不好，但林櫻是個寧屈不折的，認定了就不會猶豫。

可是陳兮不是這樣的人，陳兮骨子里還是個搖擺多疑的人，雖然重生后陳兮有很努力地想克服這種猶豫反復(fù)，但有時還是忍不住會多想。

就像她對孟攸的反復(fù)確認，就像發(fā)現(xiàn)姑母的事情之后她對陳守仁的懷疑。

也許因為上一世的不堪，陳兮不敢再將自己傷痕累累的真心拿出來隨便交付給別人，她也決心不再奢望夫君的愛。

可是她最近，好像又有點動搖了呢。陳兮無奈地心中暗嘆。

陳兮和孟攸自從上次打架事件之后似乎是真的熟絡(luò)了，偶爾陳兮還能收到孟攸的小廝墨徽帶來的一些小物什。

當(dāng)然孟攸禮節(jié)周全，總是讓墨徽把陳家全家的禮物都帶到，連小荷都有一份。

“孟少爺真是個好人。”小荷拿著她的那本初學(xué)者字帖感嘆道。

陳兮不知道孟攸從哪里知道小荷在習(xí)字的，他比想象中細心很多，就像他送徐氏的是兩匹時興的江州錦緞，送陳守仁的則是他最愛的書。

看徐氏和陳守仁那個樂呵的樣子，陳兮估計孟攸此刻在他們眼里比他們女兒還親。

陳兮摸著送到她房里的那盒子?xùn)|西，半天沒打開。

“小姐？”小荷把字帖收好回來了。

陳兮搖搖頭：“小荷你幫我把東西收起來吧。”

小荷應(yīng)聲，將那有幾分重量的盒子收進柜子里。

林家婆子的死對林家是個重大的打擊。裝殮下葬那天，陳家和林家的人都來了，胡老夫人帶著胡小胖也送了一份喪儀。

雖然林家婆子是個下人，林櫻不能為她守孝，但林櫻卻決定自己給婆婆守孝一年。

林山長沒有反對，他只默默站在林櫻身旁，為女兒遞上拭淚的帕子。

儀式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因為林家婆子到底是個仆從，儀制不能逾矩，但林家還是最大程度給了林家婆子體面。

“你是哪位？”小荷捉著一個穿著白色麻衣的中年男子在林家院子外頭探頭探腦，面色憔悴。

中年男子張了張嘴，正見著陳兮扶著林櫻從正屋出來了。

“表小姐。”男子幾步到林櫻面前跪了下來。

林櫻驚的向后退了幾步，陳兮擋在林櫻面前斥道：“哪來的狂徒！”

她嚴(yán)厲地看向愣在門口的小荷，小荷忙跑了過來。

等等，表小姐？

陳兮突然反應(yīng)過來，她眼風(fēng)掃到他腰間的錢袋上的“蘇”字，心中恍然。

這是蘇府來人了？

男子磕了幾個響頭，帶著哭腔：“小的叫蘇盛，是來送我娘最后一程的。”

林家婆婆是他娘？

林櫻掩唇愣在原地，陳兮側(cè)頭示意小荷將幾位大人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