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兮跑到書院正好遇到春生，春生知道這事，幫她問到了醫館名。陳兮到醫館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醫館外頭挑的燈籠已經亮起了燭火，暈著橘黃的光。

陳兮站在醫館外頭，突然覺著有些不真實。她怎么就到這來了呢？

是了，她是因為看不慣薛立作惡，因為孟攸待陳家有恩，算她半個兄長…

陳兮這般想著，心頭那股子憋悶才算下去了些，可心底總有個聲音隱隱約約叫囂著什么，她強行壓下心頭異樣。

她重生歸來那天就告訴自己，不能動情。只要不動情，這世間苦總還有個盡頭。沒有情絲蔽眼，她總還能保住身家性命，家人平安。

不論她嫁給誰，她只希望相敬如賓，各取所需就好。

“小姐，就是這里了。您不進去嗎？”冬生在后頭提醒道。

陳兮向后退了一步，半響才悶悶道：“你進去幫我看看，孟攸少爺可在？”

冬生應聲跑進醫館，不一會就出來回道：“里頭伙計說，孟家少爺前不久就離開了，說是歸家去了。”他覷陳兮臉色，又道：“我問了傷勢如何，大夫說是燙傷，總要休養個十天半月不能寫字的。”

陳兮胸腔里那股子氣又冒出來了：“別人是惡毒心腸，他呢？他是傻的嗎，也不知道躲？”

冬生在一旁吶吶不敢說話。

自己一個人對著空氣說什么呢，陳兮泄了氣：“回吧。”

兩人回了陳家。徐氏見陳兮興致不高，也不敢多說，只讓她回去休息。

夏荷跟著陳兮回了后院，陳兮一進房門就躺在了她最愛的貴妃榻上，懨懨地看著窗外。

夏荷打量著主子的面色，道：“小姐，要不我去找徽墨問問情況？”

陳兮搖搖頭：“罷了。我上次讓你問的事，錦繡坊掌柜可回了你？”

夏荷早就等著陳兮問了，她來了精神：“咱們和錦繡坊合作這么久，那掌柜的與我們也算熟，我按照您的意思和他說了，他也點了頭，只等您去簽契了。”

陳兮面上才帶了些喜色。

這些日子陳兮和錦繡坊合作，也大概了解到這云州第一繡坊的利潤之豐厚。她拿出之前攢的五百兩，又并上一些體己，打算入股錦繡坊。

她這些錢自然算不得什么，可若是入了股，每年都有分紅，這也是一筆不少的收入，總比放在家中閑置的好。

前幾日她派夏荷去打探掌柜的口風，沒想到事情倒算順利。

“既如此，那就明日去吧。”陳兮拉過一旁疊好的絨毯，蓋住膝蓋，輕聲吩咐道。

這夜陳兮沒有睡好，夢中一會是薛立冷漠的笑，一會是孟攸黑沉沉的眼。

到了早晨，夏荷進來服侍陳兮，陳兮卻睡沉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她也只好作罷。

這一覺睡到了中午，陳兮總算起來趕上了用飯。桌上正中擺著一瓦罐熱氣騰騰的黨參蘿卜老鴨湯，湯罐四周是四個菜碟，兩葷兩素。

陳兮扒拉了兩口飯，才發現滿桌的人都看著她。

“怎么了？”陳兮夾了塊冬筍入口，嗯，清脆爽口。

徐氏訕訕笑道：“孟攸那孩子怎么樣了？”白嬤嬤也停下給主子們舀湯的動作，仔細聽著。

陳兮瞥了一旁正襟危坐的陳守仁一眼：“我怎么知道。”

不是你昨天巴巴跑出去，又跑到書院，又跑到醫館，這還沒見著人？徐氏腹誹道。

陳兮又草草吃了兩口，就推說自己飽了離席。在耳房扒飯的夏荷看到她出來了也連忙放下碗筷，跟了上去。

夏荷為陳兮抱來月白如意云紋兔裘披風，陳兮整整自己的衣領，接過披風系上。

“陳小姐。”周掌柜還是那幅樣子，難得今日他竟主動出來迎陳兮。三人進了暖烘烘的錦繡坊后院，早有伙計送上熱茶。

周掌柜端詳著眼前的少女，少女解了外頭的披風，里頭穿著云煙粉織上襖，下著淡白色折枝花卉月華裙，說不出的淡雅脫俗。

“陳小姐這身衣服可真好看，這衣服上的紋樣可是前幾日你給我們繡坊的花樣子？”周掌柜忍不住開口問道。

陳兮低頭看了看自己袖角的花紋，笑道：“周掌柜眼力不俗，確實是前幾日交付給您的花樣子中的一張。”

周掌柜點點頭：“這衣服是你自己縫制的？”

“正是。”陳兮不欲多說，只簡單帶過這個話題，轉到正事上來：“掌柜的，我入股的事…”

“這件事自然好商量，我們都是熟人。”周掌柜又笑起來：“不過…”

就知道沒這么簡單。陳兮放下茶盞，揚眉看他。

“陳小姐可能不知道，我們錦繡坊前些日子換了背后的主子，若是想入股，還得問問主子才是。”

背后的主子，陳兮眉心一跳，她勉強笑了笑：“這是正理，不知道這背后的主子是？”

周掌柜臉都笑成了一朵菊花：“您不用擔心，說來新主子還是你的熟人呢。”

熟人，陳兮聽著這話，額角青筋跳了跳，怎么感覺居子良馬上就要從后頭屋子掀簾出來了呢？

“正是居少爺。”周掌柜笑瞇瞇地驗證了陳兮的想法。

陳兮思緒萬千，要不不要入股了？她已經欠了居子良不少人情了，再欠下去他這人說不定會逼著她以身相許還債了。

世間最難還的可就是人情債。

周掌柜做這行最擅長察言觀色，他看陳兮面色不好，默默退下去，留陳兮和夏荷兩個人在屋子里考慮。

“小姐，怎么兜兜轉轉，又跟居少爺扯上關系了。”周掌柜一走，夏荷就暗下了臉色。

陳兮提起興致來逗她：“你不是說居子良長的好看，像你話本里的風流才子嗎？”

“好看歸好看，我可不想風流才子和小姐扯上關系。”夏荷苦著小臉道。話本里和風流才子扯上關系的女子，可都沒什么好下場。

這邊陳兮托腮思量著到底入不入股，另一邊周掌柜拿著居子良的信已經走到屋外。

居子良這段日子跟著居老爺在其他地方跑生意，分不開身，聽了陳兮想入股的事情之后，倒是寄了一封信讓周掌柜給陳兮。

陳兮拿到那封蓋了金漆印章的信，一股脂粉香撲鼻而來。她厭惡地扔給夏荷，起身：“周掌柜，那我就先告退了，此事容我回去再想想。”

周掌柜樂呵呵地點頭，吩咐伙計將陳兮主仆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