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悶在房里一個冬天，和陳兮商議了要去城外的白馬寺一趟，既是還愿也為祈福。陳兮一大早被白嬤嬤揪起來收拾打扮，渾身齊整了才塞進馬車里往白馬寺去。

徐氏坐在車里披著厚厚的斗篷，帶著狐毛風帽，渾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來。

她有些艱難地將帽子摘下，笑道：“白嬤嬤未免夸張了些。”陳兮穿了件素絲銀線小襖，跪坐在一旁給徐氏倒了杯熱熱的參茶：“這才哪到哪啊，有外祖母的軍令狀在，白嬤嬤也是難做，每日提著心吊著膽。”

徐氏端過茶盞笑起來：“這倒是，等孩子生下來，合該給白嬤嬤封個大紅包才是。”陳兮撩起車窗氈簾，車外的白嬤嬤臉繃得緊緊的，一旁的夏荷春棠大氣不敢出一聲。她和徐氏對視一笑。

徐氏摸摸肚子，原本她還擔心自己年歲大了這一胎坐不穩，但這孩子卻似乎乖的很，她月子小時反應便不大，如今胎坐穩了便更是吃得好睡得香了。

可見這孩子是個會心疼人的。徐氏眉眼彎彎，笑起來。

過不久，馬車到了白馬寺山下，白嬤嬤早讓春棠擺好了矮凳，徐氏在百般呵護之下下了馬車，陳兮見大家都為母親忙著，也只好自己攏了裙子跳下馬車。

白馬寺這山雖然不高，但終歸對徐氏這個孕婦有些不穩妥，白嬤嬤與陳兮再三阻了，才商定由陳兮帶著夏荷春棠上山敬香，替徐氏還愿祈福。白嬤嬤跟著徐氏在山下候著。

“陳小姐。”陳兮聽到聲音，回頭。卻看到一個穿鴨青比甲的丫鬟站在不遠處向她福身：“我家夫人見您也在這，讓我過來問問您放不方便過去說兩句話。”

陳兮認出了這丫鬟正是上次在孟夫人身邊看到的姐妹花之一，只是不知道是杜衡還是杜若。徐氏拿著手爐看著這一幕，有些困惑。

“娘，是孟府的丫鬟。”陳兮安撫地笑笑。徐氏順著那丫鬟的方向看去，一輛精美寬敞的馬車靜靜停在她身后，車簾被一只保養得宜的手撩起，露出手的主人那美艷而又盛氣凌人的臉來。

兩位主母對視了幾秒，陳兮注意到兩人眼神的交流，連忙開口道：“娘，我去和孟夫人請個安便來。”

徐氏收回溫和的目光，點點頭。她本就是個溫吞性子，知道兮姐兒和孟家小姐要好，自然也沒起什么疑心，只覺得孟夫人和孟小姐不愧是親生母女，長得實在相像。

“你可別失了禮數。”徐氏叮囑了幾句便讓陳兮過去，陳兮款款行至大丫鬟前：“杜若姑娘。”杜若有些驚訝于陳兮一眼便認出了她，她笑得甜美：“奴婢領您過去。”

“上來吧。”孟夫人面帶笑意，對著馬車下的陳兮說道。此刻她對陳兮的態度就像是個最為和善不過的長輩，若不是陳兮聽了孟姣的話，估計此刻也會被她的樣子蒙騙。

陳兮矮身行禮，帶著練習過千百遍的柔順笑容開口應答：“夫人，我母親還在等候，有什么話我就在這聽吧。”

孟夫人鳳眼閃過一抹不快，她語氣沉了下來：“左右人多眼雜，我們兩個說些私房話總是不好，你還是上來吧。”

陳兮看她和一旁的嬤嬤的架勢，像是她不同意就要強行將她架上車似的。陳兮啞然失笑，好久沒和內宅婦人打交道了，她剛要開口反駁，便見一旁的嬤嬤和杜若都忽然垂下了頭福身。

她回頭看去，人群熙攘，兩位公子于人群之中牽著馬匹向這邊走來。孟家兩兄弟也來了？陳兮心念急轉，這又是哪一出。

孟夫人看著遠處走來的兩個兒子，她今日特意讓鄭姨娘吩咐孟涵好好裝扮，只為給陳兮一個好印象。

不過孟攸怎么也來了，孟夫人皺起眉頭，沒通知他來啊。她嚴厲地掃了身旁的嬤嬤一眼，嬤嬤一抖，低下了頭。

一群管不住嘴的家伙，看來回去要好好整治才行。孟夫人滿臉戾氣看向自家兒子，放心了些。孟攸今天又穿的烏漆麻黑的，顯得更老成了，想來姑娘家不會喜歡這種類型。

孟夫人想起自己年少時，喜歡的也是孟涵這般的蕭疏軒舉，風姿雋爽的白衣少年。雖然后頭因為父母之命嫁給了孟璋，可內心深處總會珍藏著那個身影。

這般想著，她心中便有些滿意，陳兮這般年紀的小娘子，有“珠玉”在旁，總不可能看上自己這個木頭兒子吧。

在孟夫人心中，已經把這事定性為小孩子的小打小鬧。孟攸到了年紀，沒見過什么女子，對經常見到的夫子女兒有好感也是正常。等日后他見了更多的世家女子，多得是比陳兮貌美，有才的貴女，他自然也就會歇了心思了。

陳兮這頭則是有些許尷尬，這尷尬中又帶了些說不清道不明地羞澀，都怪前幾日聽到孟姣沒頭沒尾來那么一句。

她了解孟姣的為人，她不會憑空地說些胡話，可也不能完全當真。孟攸的心思深沉似海，連陳兮這個重生的都看不透，孟姣這么個小姑娘又怎能篤定？

若說這些日子的相處，陳兮什么都沒有感受到，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她心中也亂得很，猶豫著要不要把這層窗戶紙戳破，所以一直在裝傻罷了。

這猛地一見到孟攸，她眼神便有些躲閃，索性回身朝孟夫人低下了頭：“孟夫人，若無其他事，我就先告辭了。”

孟夫人見她臉上竟帶了淡淡紅暈，只道她是看了孟涵，又怎肯放過這個機會：“何必急于這一時呢，說來你和孟攸這小子還算熟，和他大哥還未打過招呼吧。”

陳兮被長輩這般挽留，于情于理都不該離場。她心一橫，站在原地不動了。

“母親。”兩人異口同聲，似乎走到了她身旁不遠處。

陳兮聽著只覺孟攸的聲音分外明顯，低低地，帶了些啞意。難道最近讀書太久，傷了喉嚨？

她忍不住抬眼向身旁看了一眼，孟夫人本就格外注意著陳兮，見她這般反應，正好孟涵又站的離陳兮近些，心中便有些竊喜。

孟夫人心中暗自點頭。看吧，一般女子都喜歡穿白衣愛笑的，完全不會喜歡一天到晚板著臉，跟個小老頭似的少年吧。

她坐在馬車里，倨傲道：“涵哥兒，剛剛還和陳家小姐談到你，你們見個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