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兮和徐氏見了徐老夫人，心才放下來。徐老夫人看著實在氣色不錯，只是腿腳還有些不好。

冬季天冷地滑，她不留心摔了一跤，雖然被李嬤嬤扶了一把，卻仍是崴了腳，腳踝腫得比饅頭大。

她受了驚嚇，晚上便昏昏沉沉有些說胡話。好在請了大夫，幾副湯藥下去便見好轉。如今見到愛女和外孫女，高興的巴不得起來走兩圈。

“快快，把我庫房里留著的血燕燉上兩盅。那個大爺給我買的點心也拿上來。”徐老夫人吩咐的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嬤嬤們團團轉。

陳兮坐在一旁，莞爾道：“外祖母，我們要住一段時間，這些好東西不必急于一時拿上來。”

徐老夫人聽了這話，手一揮：“明日自然有明日的好東西，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派竹影去找你弟媳要便是。”后面這句話是對著徐氏說的。

徐氏無奈地笑笑。

“上次你們走后，我叫她來訓斥了幾次，想來她不會再打兮姐兒的主意了。”徐老夫人想了想，又道：“我想著，等妍姐兒長到十歲，我便接她到我屋子里來養一段時間。好好的孩子別憑白被她養歪了。”

陳兮不知道前世有沒有這么一遭，不過她也有些驚訝外祖母的決定。舅母鄧氏就這么一個女兒，恐怕又會有爭執矛盾。

“當初媒人上門我便不喜歡她，若不是你弟弟自己下定了決心，你爹和我拗不過他，我定是不能讓她進門的。”徐老夫人絮絮叨叨了一陣，小丫鬟端來血燕，她才止了話頭，讓陳兮徐氏快吃。

陳兮側頭看笑瞇瞇的徐氏，在外頭，她是賢良淑德的夫子娘子；在陳家，她是細心和善的陳家主母；只有到了徐家，她才真的仿佛回了家，全然不必管庶務，只需享受母親的關懷，弟妹的呵護。

“我讓你弟弟提前給江老大夫下了帖子，你休息幾日，我便請江老大夫上門給你診斷診斷。”徐老夫人又轉頭對梅香吩咐道：“院子可都布置好了？”

梅香一一回復了，陳兮這才注意到梅香的頭發盤起做了婦人發式。

見梅香出去了，陳兮才問道：“梅香姐姐什么時候嫁的人？”陳兮有些驚訝。

徐老夫人道：“我見她跟在我身邊許久，年紀也差不多到了，正好李嬤嬤找來跟我說了她大兒子的心思，他大兒子是前頭跟在你舅舅身邊的一個管事。我問過了，也是個年輕有為的，便作主給選了個日子讓梅香嫁過去了。”

她嘆息一聲：“只沒想到，她這孩子心眼實，成親后第二日又來我院中繼續服侍，我這也離不得她，便留下了。”

徐氏和陳兮也有些感慨，丫鬟若是配給了前院的管事，那大抵都是做前院管事娘子的，像梅香這般又回來服侍的倒是真的不多見。

“也是外祖母待人好，以真心換真心，這才讓梅香姐姐心甘情愿的回來服侍您。”陳兮笑盈盈回了一句，惹得徐老夫人樂得合不攏嘴。

徐氏有些驚訝，陳兮往日少見這般嘴甜的時候，看來是真的長大了。

到了晚上安歇之時，陳兮坐在暖烘烘的廂房內寫了幾張字，夏荷坐在床下的踏凳上，打著瞌睡。

“夏荷。”陳兮放下筆喚了句。夏荷“刷”地一下站起來，睡眼朦朧：“小姐，要安置了嗎？”

“我要去找一趟母親。”陳兮心中有些不放心，去看看她有沒有什么需要的。

夏荷心中苦不堪言，自從夫人大了肚子，雖有白嬤嬤在旁穩妥照料，小姐仍是不放心，總要夜夜睡前去夫人房里問候一番才能入睡。她做下人的，也好長一頓時間睡眠不足了。

他人不懂陳兮心中的憂慮，這個孩子是陳兮重生以來最大的變數之一，對陳家又十分重要，她寧愿自己辛苦些，也是不肯行差踏錯半步的。

夜深人靜，空氣冰涼卻清新。

陳兮攏攏風帽，往正房走去。母親屋內竟然還點著燈，暈出一片暖黃。

再走近些，便聽得外祖母的聲音：“好不容易來了，你也快生了。何不在江州待上兩月待產，有江老大夫在，我也放心。”

陳兮心中一動，是啊，若是在江州生產，這里不論是環境還是大夫都是比陳府好得多的，對徐氏以后恢復應該也會更好。

此刻她也顧不得為父親想什么，事急從權，她和守在門外的白嬤嬤打了招呼，掀簾進去，打算好好勸勸母親。

“兮姐兒，你怎么來了。”徐氏被她突然出現嚇了一跳，白嬤嬤跟在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小姐進來的太快，還沒來的及通傳。”

徐老夫人坐在榻邊笑吟吟的，李嬤嬤板著個臉靜立一旁不聲不響。

“我跟你說的事你好好考慮，至于你跟我說的那件事，我一直放在心上呢。再說還有你妹妹操心著此事，放心吧。”徐老夫人拍拍徐氏手背，站起身來：“聊起天來便忘了時間，我們就先走了。”

陳兮上前扶了徐老夫人將她送出去，這才回來：“娘，你跟外祖母說什么了？”

徐氏搖搖頭，她本就披了披風半靠在床榻上，白嬤嬤上前幫她安置躺下歇息。陳兮見徐氏不想說也沒多問，反正以后總會知道的。

她見娘親有了些睡意也不想打擾，便吩咐了屋里的丫鬟一些事項，悄悄退出去了。

這事也不急，明日再說吧。

第二日，陳兮跟著徐氏去徐老夫人院子里吃午膳。

怡蘭苑離老夫人的院子近，她們一行人散了會步就到了。陳兮見到舅舅身邊的小廝通寶站在外祖母院子外頭候著，心里有了些數。

“舅舅舅母來了。”陳兮低聲對身旁的徐氏道。徐氏點點頭，示意她知道了。

這么看，今日是家宴了？

果然，一進院子，玉妍和桓哥兒的笑聲就如銀鈴般傳過來，兩個小人兒一個紅襖，一個綠襖，脖子上都帶了亮閃閃的金玉瓔珞，活像門上貼的年畫娃娃。

“兮姐姐！”兩個小人注意到這邊，一顛一顛地向陳兮跑過來。

陳兮連忙向她們迎過去，半蹲了下來。玉妍不知不覺已經是大姑娘了，個子拔高了許多，她跑到陳兮跟前便停了下來，一邊看著自己白胖的弟弟往陳兮懷里撞一邊抿嘴笑。

可見桓哥兒那些貪嘴沒白吃，他這樣跑過來，陳兮竟差點沒接住，身子晃了晃。

恒哥兒，陳兮腦中猛地閃過那個在戰場倒下的少年，抱著他的手緊了緊。

徐昌和鄧氏聽到了聲響，都出了來，看到了這一幕。

徐昌樂呵呵地笑起來。鄧氏看著那個俏生生的半蹲下來的身影，彎起唇角，眼底卻有些晦澀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