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一聽我提到我娘,神情突然變得有些古怪。
“當然見過。”他將手揣進袖子里,眼神躲閃道,“但她都死了這么多年了,你打聽這個做什么?”
隨便地敷衍完我,二伯收拾了桌上的飯盒作勢要走,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樣。
想到從小到大家中長輩對我娘的回避,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是不許他走。
“二伯,我一個孩子,想找娘不是天經地義的嗎?為什么你們從小就不許我找我娘?
或許是被我纏得沒了法子,二伯這才說道:“哎呀,我……因為我們根本就沒見過你娘啊!”
我抬著頭愣愣地看著他,等著從他嘴里再拼湊出一點關于我娘的只言片語,哪怕只有一點也好。
二伯說,我娘是大城市里的女孩,我爹年輕時在外地游歷,和她相識相戀,還沒結婚就有了我。
但是家里人誰都不知道我爹和我娘因為什么而分手了,因為我爹最后回家的時候就只帶回了尚在襁褓中的我,對于我娘的事絕口不提。
“我們是為了不讓父老鄉親們到處說閑話,又怕你長大后覺得是你娘拋棄了你,這才一直聲稱她難產死了。”
我看著二伯那張充滿關切的臉,心中很想相信他所說的話。
但是……
我朝光線昏暗的里屋看了一眼。
如果事情真的只是這么簡單的話,我爹又怎么會在死后詐尸呢?
我娘究竟是個普通的城里人,還是冥界的尸女?
那個白衣女子到底是來救我的,還是是我爹口中那絕對不能跟著走的陌生人?
種種謎團擺在眼前,我卻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找不著。
爹,白衣女子,還有二伯,他們三個一定至少有一個人在說謊騙我!
可這個人,又會是誰呢?
……
夜幕又壓了下來。
窗外張牙舞爪的枯樹枝被風刮得亂擺,好像一只只手在拼命敲打著窗戶。
我提著一口氣跪在屋里,努力忽視這一切。
但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嗩吶聲,那聲音又尖又厲,分不清是在奏喜樂還是在奏喪樂。
一開始,這聲音還只是遠遠地飄著,聽不清楚。
我渾身發寒,雙手合十舉在面前,在心中祈禱:這只是我的幻覺,一會兒就沒了一會兒就沒了……
然而漫天神佛肯定沒聽見。
因為那聲音吹吹打打的,竟然越來越近,甚至直接越過院門,來到了堂屋門口。
嗩吶聲越來越刺耳,混著嘈雜的人聲,似乎在逼著我開門迎它們進來!
這是守靈的第二晚了。
我腳軟地坐在爹的棺材旁邊,想起那白衣女子昨天說過的話,眼睛死死盯著那聲音出現的方向。
爹的喪事早辦完了,就算沒辦,誰也不會大半夜地請人來敲鑼打鼓吹嗩吶。
這些不請自來的東西,可能只有鬼知道是什么,也可能就是鬼。
“咚,咚,咚。”
突然,堂屋的門被敲響了三下。
我扶著爹的棺材,狠狠咽了口唾沫。
不能開門……不能開門……
我紋絲不動地盯著門口。
見沒有人去開門,外面便寂靜了片刻,一時間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后背的冷汗幾乎要把外套都浸濕,正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想去門口看看,那敲門聲卻又響了起來。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
我心中驚懼,再也忍不住壓著嗓子低吼了一聲,“誰啊!”
這么靜的夜里,時間都好像停止流動了一樣,門口那東西卻還是在沒完沒了地敲著。
敲門聲持續了很久,而且逐漸急促,變得越發刺耳起來。
聽著聽著,我甚至不由自主地就想起身去把門打開!
我哽咽地靠著爹的棺材捂住耳朵,把自己團成一團,拼命抵抗著這聲音的干擾。
“別敲了,別敲了!”
我閉上眼睛沖著門口大吼了幾聲,可這并沒有壯了我的膽子,反而因為敲門聲的停頓,讓我覺得更加毛骨悚然。
它們難道真的能聽懂我的話?
為了證實這個猜想,在敲門聲再次響起的時候,我又吼了一遍。
這下真的安靜了。
我擦了擦額角的汗,明明一直坐在原地,卻好像不眠不休干了一天的活一樣累。
空氣像是凝固了一樣安靜。
即使惱人的敲門聲消失了,我卻依舊提著一顆心,仿佛在和門口的東西對峙一般。
突然,敲門聲再次響了起來。
我崩潰不已,剛想捂住耳朵,外面卻傳來二嬸的聲音。
“孟芙,開門啊,我來給你送宵夜了!”
二嬸?外面現在都是臟東西,她怎么這時候來了!
我忙站起身,想去給她開門,讓她進屋躲躲,可我爹卻在我站起身的那一刻,又從棺材里彈了起來!
“爹?”
我愣愣地看著他,這是又在給我什么提示嗎?
二嬸還在外面不停地吵吵著,我聽著聽著,漸漸覺出不對。
自從那白衣女子來過之后,孟萍就因為害怕不敢再陪我守靈,我也就不讓二嬸再送夜宵過來了。
況且二嬸明明就有我家大門的鑰匙,就算真來送宵夜,自己打開門就進來了,哪里用得著一直在外面喊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