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齊頭并進，三顆鈴鐺一起搖晃，鈴聲交雜，但相互之間沒有影響。

這多虧了白天的演練，否則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說起來，這次趕魂出奇的順利。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的原因。

原本以為，這一路會遇見不少厲鬼阻撓，卻不料，琦玉只遇到一只，傅金仁慘點，遇到了兩只，所以匯合的時候，看起來很狼狽。

陸小魚干脆一只都沒遇到，白白讓她神經緊繃了好一陣子。

匯合之后往城東走去，三人更是暢通無阻。

要說奇怪吧，趕魂這件事就已經足夠奇怪了，再多一分詭異的氣氛，也不疼不癢。

就這么一直走啊走，出了城東的城門，再繼續往前走十里地，便是法壇的位置。

上萬只孤魂，浩浩蕩蕩，跟在三人后面，一言不發，只有鈴聲。

朝海之所以把法壇設在野外。

一來，子時的法會陰氣太重，擔心對城內百姓的氣運造成影響。

二來，鬼魂太多，他需要一片開闊地，否則施展不開。

沿途沒有設火把，因為魂魄對光源極其敏感，特別是這種無智冤魂，容易被火光激怒。

所以大家摸黑前進。

陸小魚和傅金仁還好點，都是修行中人，即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也能清楚地看見東西。

但是琦玉就不行了，說來說去，他雖然強，但終究是個凡人。

在白天，他的眼睛能如老鷹一般犀利，但到了晚上就只能抓瞎，雖然不是完全看不清，但也只能看個大概，十米之外，人畜不分。

好在魂魄身上自帶鬼火，幽幽暗暗，照得天地一片幽藍，詭異且富有美感。

順利到達法壇。

早已有二人在此等候。

朝海和韓沐。

朝海不必多說，是今夜法會的主持。

而韓沐，完全是陪客，今晚壓根沒有他什么事，縣里的“春風樓”塌了，閑著也是閑著，出于斬妖府掌府的身份，他覺得這種重大場面，自己應該出席一下。

要不是縣衙那孫老頭怕鬼，也該拉著他一起來的。

安全起見，法會全程沒有凡人在場，以免被孤魂附身，造成不必要的傷害。

法壇也不大，時間緊迫，凡是從簡。

一張紅木桌，上面擺著三尊木佛、一小銅鼎、一桃木魚。

僅此而已。

朝海仍是披著他的舊袈裟。

左手持一串念珠，右手成無畏印。

待三人走至法壇前，他輕輕道了聲：“阿彌陀佛，三位施主辛苦了，現在可以收鈴了。”

傅金仁搖鈴鐺的左手沒有停，右手往后面指了指，問道：“鈴聲一停，它們不會跑嗎？”

朝海還未說話，韓沐便幫罵道：“你咋廢話那么多，你懂還是大師懂？！”

傅金仁撇撇嘴，嘴上不敢頂回去，心里卻大罵：“韓老頭你丫胳膊肘往外拐，將來去春風樓鐵定要彎！”

傅金仁帶頭挨罵，帶頭停手。

陸小魚和琦玉對視一眼，有樣學樣，一起停了。

然后默默把趕魂鈴揣兜里。

鈴聲一停，曠野頓時顯得詭異起來。

上萬游魂站在原地，動也不動，鴉雀無聲，就那么愣愣地望著前方，看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除了琦玉和朝海。

就連韓沐這種江湖老油條，都不由喉頭一緊。

幾人自覺退后，稍稍離開法壇。

還以為開始之前會有什么儀式，畢竟都沒看過正宗的水陸道場。

卻見朝海左手不斷捻珠，右手急促敲木魚，一刻不停，似乎有人在催他似的，開始嘴里念念有詞。

是些晦澀難懂的佛家經文。

“牟瞇牟牟瞇……”

梵音出世，佛光彌漫。

頃刻間，朝海渾身散發著金色的佛光，由淺到強，由暗到明，曠野被金色佛光籠罩，黑夜頓時亮如白晝。

和尚如同夏日烈陽。

“嚯，還真有兩把刷子！”傅金仁驚嘆道，雙手捂住眼睛，用縫隙看那金光閃閃的和尚。

“高，實在是高！”韓沐左手捂眼睛，不忘右手豎起一個大拇指。

陸小魚微微瞇眼，任誰在這烏漆嘛黑的夜里突然被這么一束強光照亮，都會覺得刺眼，她看著地面，不敢直視前方。

唯獨琦玉看得津津有味，他盯著朝海一動不動，好不容易從黑暗中解脫，生怕錯漏了哪怕一個興奮的瞬間。

對他而言，直視太陽不過是看一個稍亮一點的月亮而已，何況朝海并非真太陽。

“掌府大人，你說這和尚什么境界啊，恐怖如斯！”傅金仁很好奇。

之前與朝海的相處中，一言一行，根本看不出這和尚的深淺，只知道他應該比自己強，卻沒有料到強得離譜。

韓沐悵然道：“你問我，我問誰去，我也不知道啊！”

“我知道。”陸小魚幽幽說了句。“佛光普照，金身不滅，朝海大師應該臻至佛家的羅漢境了。”

“羅漢境是個啥？”傅金仁不明不白，對于斬妖師和山上修士的境界，因為經常打交道，所以他還略知一二。

至于早已被大齊冷落的佛家，除了知道那幫家伙都是光頭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那可是大人物啊！”韓沐后知后覺，悔不當初沒有對朝海大師再殷勤點。

難怪三枚趕魂鈴說送就送。

琦玉知道羅漢果，泡水喝可以潤腸通便。

他沒有發言權，又不像傅兄弟那么聒噪，于是眼睛一邊盯著朝海，耳朵一邊豎起來聽他們講。

當他們是現場講解員。

可惜，師姐和掌府大人也是半桶水，只說了個皮毛，大多也是道聽途說來的。

應傅金仁強烈要求，韓沐為他解釋一番所謂佛家羅漢是什么，但又被這臭小子打斷，說想聽陸姑娘解釋。

沒別的意思，只是單純覺得掌府大人今日奔波勞碌太累了，不如好好休息，讓年輕的陸姑娘代勞。

陸小魚免為其難地說道：“其實我也不大了解，只知道，佛家的羅漢境，相當于你們斬妖師的十品，我們修士的地仙，但，羅漢境的實力卻不僅僅如此，他們的十境可以當十一境用，我聽師傅說，高階羅漢甚至能涅槃重生，不死不滅。”

“嘶——”傅金仁倒吸一口涼氣，今早吃早點的時候，他還打趣朝海，慫恿他吃雞蛋來著。

完了完了，踢到鐵板了。

“瞧你這出息。”韓沐看出了他的心思，想安撫一下自己這個心腹。“人家一佛家羅漢，會跟你這么個無名小卒斤斤計較？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喂喂喂，最后一句可以省略的，不帶這么罵人的啊，掌府大人！”傅金仁暗戳戳記下：

掌府大人今天冒犯我兩次，如果還有第三次的話，我就……容我想想……

“行了行了，快看，那些鬼魂們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