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苦著臉道，“壯士有所不知，妖怪就藏在城東的鬼鯉湖內，早先便是那五百里大湖的湖神！”

程凡點了點頭，“嗯，那又怎樣？”

章二壓低聲音，“唉，它與城隍、山神沆瀣一氣，不滿足兩年一次的豬牛羊三牲。半年前將鬼鯉湖畔的兩個村莊吃空，現在又搶到府城來了。”

“城隍與山神都參與了？”程凡頓感驚悚。

但他知道這個可能性很大。

凡間的小神大多遵循招安原則，都是一些不安份的精怪。

反正天高玉帝遠，何況大天尊也沒有閑心管束它們。

天庭在這一點是理虧的。

除了給個好聽的小官職，具體的俸祿一律沒有，全要靠它們自己去掙。

至于那提升功力，延長壽命的蟠桃、金丹、御酒。

凡間小毛神別說吃了，連看上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那怎么辦？

只要開了靈智，踏上修行這一步…

誰不想進步，誰不想求長生？

“長生”是一條永無止境，會上癮會沉迷會入魔的進化之路。

需知天外有天，道外有道！

大千世界劫難無數。

修行先要扛過五百年一次的天雷災、陰火災、赑風災。

三災過后，每十二萬九千六百年為一個元會，而一個元會便是一個小劫。

九十九個小劫可以匯成中劫。

中劫過后，還有量劫…

據說五萬次小劫才會匯集成一個混元量劫。

甚至還有傳說中的混元無量量劫～！

生滅與修復是大千世界的基本規律。

每次劫數是仙佛妖怪最難面對的關隘！

扛得過去就樂享天命，扛不過去就化為灰灰，成為新生世界的養料。

長生難啊！

壽如天齊的大能在求，命如草芥的小妖在求，螻蟻般的凡人在求。

程凡自己也在求…

只是所求的方式不同。

大多妖怪都選擇了最容易的一條路。

靠著吃人增長修行。

程凡現在則沒得選。

他想要長生，想要自由，就只能捏著鼻子學吃妖怪。。。

“掌柜，這兩張虎皮你留著拿去變賣。幫我準備好十套衣服鞋履，百斤醬牛肉，二十只燒雞，我晚上會去鬼鯉湖探一探。”

“小人領命！”章二聞言大喜，歡笑著應承下來…

——

鬼鯉湖因盛產鬼鯉而得名。

這鬼鯉據說乃無形無質的冤氣所化，若是能活到一千年，就有可能化為蛟龍，名為“鬼蛟”！

天上一輪滿月，透過疏淡的枝椏，灑在清幽的湖面上。

湖畔有一樹老柳半躺在水中，像個無力起身的老者…

生滿青苔的殘垣斷壁掩映在柳林中，白森森的人骨隨處可見。

“人間真是十里不同天，處處好風景！”

程凡穿著一襲青布直裰，背著斗笠，腳上套著雙多耳麻鞋。

他手里還提著一葫蘆黃湯，時走時飲。

端的是一派神仙風范！

只是腳下不時踩到幾根人骨，那“咔嚓咔嚓”的聲響，在夜里聽起來很有些磣人。

出來踏青，豈能不嘗嘗本地特產。

程凡在岸邊轉了兩轉，也不下水，只是揮手一招，便憑空從湖中逮起兩條不停掙扎的怪魚。

正是前身殘余小法術，隔空取物。

他就地取柴，攏了些柳木枝丫，半具干枯人骨，搭起個燒烤架子。

塵歸塵，土歸土。

湖畔小莊怨氣縈繞成霧，借此兇死朽骨一用…

在冥冥中結下一點小小因果，算是得了地利，師出有名。

怪魚似鯉而無須，無鱗卻有牙，肉質肥美…

剛一上架見火，便浸出魚油，陣陣異香隨風四散。

魚皮香脆可口，魚肉則柔嫩多汁。

程凡放開手腳，一陣狼吞虎咽，間或來上一口老酒，吃得是不亦樂乎。

他這番大刺刺的作派，當然是想引出湖中妖物。

修行講究財、侶、法、地。

此湖不過五百里方圓。

看這地勢，養不活什么大妖怪，最多出個末流鬼仙。。。

鬼仙是什么？

天庭中多如牛毛的天兵，大部份都是鬼仙。

連編制都沒有的垃圾貨色，向來是作為炮灰的墊底存在。

天仙、地仙、神仙、人仙、鬼仙…

五個大境界，每境又分上中下三品。

相差一品就是天塹。

程凡前身雖然在天庭算是妥妥的差生，但落到凡間就不一樣了。

哪怕現在內丹已破，從神仙中品掉級為人仙下品。

但有著吃蟠桃與九轉金丹修來的怪力，他輕易就能錘死鬼仙級別的小妖怪。

前提是妖物自己送上門來。

因為程凡現在不能飛遁，不能騰云駕霧，在地上苦追肯定是追不上鬼仙的。

可世事往往難料。

越是想要什么，就越是不能輕易得到。

他信心滿滿的吃完兩條近二十斤的怪魚，又將隨身攜帶的醬牛肉拿了五十斤出來大嚼特嚼。

由始至終，那鬼鯉湖中始終是波瀾不驚，平靜得接近詭異。

這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程凡在湖畔坐到天色微明，才想起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那就是他自己身上沒有多少人味…

靠，這大半夜是白白浪費了。

雖然破功，畢竟是萬年神仙之體。

就算吃下了些許人間濁氣，也不是一般小妖怪敢輕易冒犯的。

這些精怪最喜歡的就是猥瑣發育，不會啃沒有把握的硬骨頭。

除非收益大過風險時，才舍得一身剮跑出來拼命。

程凡突然有點同情起唐三藏來了。

悟空說得沒錯，金蟬子果然是個極可悲的可憐人。

只要放出風去，全天下的妖怪都想從他身上啃一塊肉下來。

這換作一般人，別說吃飯睡覺修行，嚇也嚇死了。

因為天上地下，誰也信不過。

目光所至，舉世皆敵。

都在惦記唐三藏，饞他身上的那口鮮肉…

那倒霉和尚啊，是比自己還慘！！！

想通了這點，程凡頓時心情大好，哼著白龍馬蹄朝西的童謠小曲，一路晃悠，回到了丹陽林道。

街道上人流如織，雖然是清晨，卻比昨日更多了七分繁華。

“掌柜，兩碗陽春面。”

“好咧，李員外隨便坐。”

“真是個好天氣啊，如果沒有妖怪就好了…”

“聽說昨天夜里，郡守府花重金找來了三個道人。本領高絕，可以在千里之外飛劍取人首級，這次必定能降服妖怪。”

“那妖怪吃的道人還少嗎？陳大郎，我勸你中午還是帶妻兒老小躲起來。”

“嗚嗚，阿娘，答應囡囡，你不要被妖怪吃掉，囡囡不能沒有阿娘！”

程凡耳力極佳，戴著斗笠緩緩行來，把半條長街的言語都聽了個分明。

可憐。

一個鬼仙級小妖就把幾萬人的郡府折騰得人心惶惶。

他看了眼長街，搖了搖頭，大踏步走進有間客棧。

那章二一看到他現身，“撲嗵嗵”連續兩個踉蹌，從柜臺搶到樓梯口，扯著嗓子往樓上大叫。

“啊！安仙師，程獵戶回來了。他沒死，從鬼鯉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