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根本無法抑制。

就像歸心似箭的游子…

這種濃濃的思念像是扯不斷的絲，割不斷的線，讓程凡毛骨悚然，眼眶酸脹得難受。

“靠，老子一定要先去流沙河看看！”

他望著繁星下的東海，雙手奮力一揚，如巨鷹般倒躍上百丈外的紫良山，咬牙轉身踩著軟綿密集的樹梢，悶頭朝著西方奔去…

———

臨洮郡臨近西域，算是大漢朝的邊陲。

這里自古以來便是苦寒之土，不毛之地。

缺水少田，物產不豐，莽莽群山中還藏有無數食人妖怪。

連打獵砍柴放羊都成問題，民生當然是越發艱難起來。

但二十年，此地卻發生了驚世駭俗的變化…

一座高萬丈，寬八千丈的五指大山從天而降，壓死了近千只妖怪。

剩余的小妖也都嚇得潰散一空。

郡民歡欣鼓舞，都將這座大山尊為五指神山，每適年節必去祭拜。

只是這山有一點異常古怪。

山峰中指最高處，掛有六個金色的大字“唵嘛呢叭咪吽…”

山腳處緊壓著一只身材羸弱的猢猻。

它不但無衣無食，還整年整日地遭受雨打風吹，寒霜酷暑，萬分可憐。

附近山民感激五行大山除了妖怪，讓他們有了活路，連帶著對這毛猴也十分親善。

附近經常有婦人或者孩童，拿著自家的苞米與青瓜來喂猴。

猴子脾氣甚好，來者不拒，從不挑食，基本是喂什么吃什么。

不過時日久了，慢慢大伙就開始懈怠，畢竟家里也不富裕，這猴兒胃口又大，就不見有個吃飽的時候。

有兩家心思活絡點的婦人就說了。

我們幾家有食物喂猴，不如省下點口糧多生個兒子。

眾人紛紛點頭認同，這是大實話，兒子可比猴子好玩多了…

再說這怪猴好像也餓不死，就由得它去吧！

———

猴子當然餓不死。

因為它是齊天大圣，是太乙天仙，是靈明石猴…

沒有了凡間食物，還有五方揭諦與六丁六甲輪流來送飯。

不過這飯就有點難吃了。

沒得選，每天都是固定的套餐。

這是玉帝與如來為它親自制定的食譜…

能凍碎腸胃的鐵丸子，能燙死神仙的銅汁兒。

今天中午來送飯的是金頭揭諦與波羅僧揭諦，照例九顆鐵丸子，一碗熱騰騰的銅汁兒。

波羅僧揭諦面無表情，將所有鐵丸子一把拍進孫悟空嘴里，就像農家灌鵝一樣。

金頭揭諦則滿臉和煦微笑，躬身將陶碗放在地上，“大圣趁熱喝吧，今天晚上可能要下雪，喝下去暖暖胃！”

悟空廢盡千辛萬苦，才勉強將冰得唇齒發麻的鐵丸子咽入腹中。

鐵丸有害，銅汁有毒，吞下去只是飲鴆解渴…

但，那又如何？

它齜牙一笑，滿不在乎地伸手舉起陶碗，將大碗滾燙的銅汁一飲而盡。

“嘎嘎，龍肝鳳髓，九千年蟠桃，九轉金丹，瓊漿御酒你孫爺爺都嘗厭煩了，還是這銅汁鐵丸更來勁！”

“阿彌陀佛，這猴頭心火太旺，執念太深，至少還需打磨五百年！”金頭揭諦與波羅僧揭諦相視一笑，攜手踏上虛空，隱入云霧之中。

刺骨朔風撲面，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見四野無人，猴王眼中的桀驁終于退去，變成一絲無法掩藏的傷感。

“哇、哇…”

林間老鴰的叫聲粗劣嘶啞，像是在嘲笑著什么。

先是冰粒簌簌落下，然后一片、兩片、三片雪花打著飛旋，輕輕落在它暗金色的絨毛上。

“真的下雪了！”

猴子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怔怔出神。

它很難過，很惆悵，是非常的難過，非常的惆悵！

不是因為渴，也不是因為餓，更不是因為冷。

這些折磨都不算什么。

它想念花果山的猴子猴孫，想念水簾洞的鍋碗瓢盆，想念四海遨游的自由自在。

是的，它想要自由…那永遠不可能的自由！

真羨慕卷簾那個幸運的家伙啊。

對了，他叫什么來著…

程功，程拙，還是程龍？

唉，頭好痛，銅汁兒喝得太多，許多前塵往事都想不起來了。

“俺老孫還是睡覺吧，夢里什么都有！”

猴王咂巴著嘴，苦忍著刺骨風雪與腹內翻江倒海般的絞痛，闔上眼睛，很快便打起了細微的呼嚕。

不知道睡了多久，它鼻端聞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馥郁奇香。

猴王閃電般睜開雙眼，只見一顆酡顏醉臉，紅紅彤彤的大蟠桃端放在面前。

它急吼吼地一把撈起，迫不及待塞進嘴里。

唔，桃肉入口即化，桃核甜脆如杏…

仙靈之氣漫過損耗過半的軀體，久違的一絲清明又回到了眉心。

沒錯，這是天上的六千年蟠桃！

“俺老孫想起來了，卷簾的俗家名字，是叫做程凡…”

———

寒風刺骨，飛雪如刀。

一個光頭身影大袖飄飄，在灌木叢中倉惶疾奔，眨眼之間，便奔出了五指山地界。

五指山中峰處，佛門五方揭諦與天庭六丁六甲齊齊顯出身形。

這五方揭諦是金頭揭諦、銀頭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摩訶揭諦。

六丁則是：丁卯、丁巳、丁未、丁酉、丁亥、丁丑。

甲神六位為：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

六丁為玉女，六甲為玉男。

丁卯神與甲子神眼中滿是熱切，“此人能拿出蟠桃，必是卷簾喬裝。若是大伙合力擒下他，肯定能得一番大造化，所得仙果你我平分如何？”

金頭揭諦與銀頭揭諦異口同聲道，“萬萬不可，我佛如來交待過，不能打草驚蛇！”

波羅僧揭諦點頭道，“卷簾已經入魔，需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等不可貪功，還是要以穩妥為上！”

“我們人多勢眾，卷簾當初在天庭不過神仙中品，大伙哪一個不是上品神仙，若是給他逃了…”六丁六甲舍不得蟠桃誘惑，幾人對視一眼，與佛門據理爭論。

“阿彌陀佛！”摩訶揭諦排眾上前，合掌解釋道，“我佛與大天尊早有安排，卷簾躲不過末那識與阿賴耶識糾纏，必然會去流沙河…”

前六識為眼、耳、鼻、舌、身、意…

分別對應凡人能感知的色、聲、香、味、觸、法。

末那識則是第七識“我執枝末無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