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遠獨自回到家中，看著沉浸在失落悲傷之中的邢磊與陳海春，一時間竟有種告訴他們真相的沖動。
不過，這念頭很快就被他打消了。
普通人掙錢養家糊口、歲歲年年平安便是幸運，更是幸福。知道越多，承受越多。
蕭遠翻看了一陣《志怪圖冊》，何悅已從荒地歸來。
“蕭公子，姑獲鳥好像真是惡鬼給咬死的?！?/p>
何悅按著蕭遠所指的方向，走了二十里路，真就在一處大坑中發現了姑獲鳥的尸體。
從它的死狀來看，確實為惡鬼啃食，有著濃烈的陰煞之氣。
“什么叫真是？我還能騙你不成？”蕭遠板著臉，佯怒道。
今早解決完姑獲鳥與夢貘后，為了防止暴露，刻意將它們的尸體分別挪了位置。
否則那巨大的坑洞怎么解釋？
“蕭公子，恕在下無禮了。”何悅沒想到真是如此，欠身作揖以示歉意。
“要走了？”蕭遠放下手中的圖冊，抬頭看向對方。
何悅微微點頭，道：“蕭公子今后若是去往安慶府，可來鎮魔司找在下，屆時定然好好招待您一番?！?/p>
“再說吧。”蕭遠意興闌珊。
今后在不在人間活動都要打個問號，指不定哪天就去陰司任職了。
安慶府？
等有機會的吧。
何悅聽出了勉強之意，于是不再多言，拜謝后便出了屋子。
“《志怪圖冊》就留下吧?！笔掃h將書握在手中，揮了揮。
“好?！?/p>
何悅走后，蕭遠又找來管家邢磊。
“當初你是在哪碰見這么位書生的？”
邢磊有些忐忑，道：“西口酒肆，趙老板介紹的。少主，他怎么了？”
西口酒肆？
趙半通還真是神通廣大，什么都知曉些呢。
“何書生去往省里，準備秋試去了。”
一日之間連走兩人，熱鬧沒幾天的四合院又變得冷清。
“你也有些日子沒回家了吧?！笔掃h突然問道。
邢磊突然怔神，答道：“還好、還好，不過十來天?！?/p>
“告假幾日吧，順便問問小春子。”
“好?！?/p>
蕭遠在家中用過午飯，獨自一人來到了西口酒肆。
路過縣衙時，特意向里面瞥了一眼?？h令蔡照仁正審著一位犯人，看背影年紀不小。
不知是犯了何罪。
見戴著斗笠的蕭遠來了酒肆，趙半通熱情的迎了出來。
自上次包場之后，此地已有不少人認識了這么一位不知真容的闊綽少爺。
“蕭公子，好久不見你來光顧了嘛。”
“院墻塌了，擱家里干小工呢?！笔掃h抽出一張圓凳，坐了下來。
“清酒、茴香豆？”趙半通熱情地問道。
“可以。”
他每次來，只要不是吃飯，都會點上一壺清酒。度數不高，口感很綿，喝在嘴里還挺舒坦。
“趙掌柜，不知你怎么認識何悅的？”
“那書生？”趙半通反問道。
“不錯。”
“他不知從哪打聽到的我這，主動找上門，問我霧源縣近來有沒有發生什么大事。你說我一個開酒樓的，怎么可能知道這些？”
“后來呢？”蕭遠聽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后來？后來他便說要在縣里住上幾日，若是有消息可去不遠處的清遠客棧找他。我看他背著一竹簍，手握一竹簡，應是讀書之人，于是便暗暗記在心中。你也知曉，我本就干這行，遇事喜歡多留心……”
“放那?！壁w半通接過小二遞來的酒壺，親自為蕭遠斟了一杯。
“隔日，你家管家邢磊前來打探消息，說少主要尋一讀書人，于是我就叫小二將人請來。二人一拍即合，邢磊便將他領回了家中。”
蕭遠聽完了趙半通的講述，陷入了沉思。
這幾句話初聽很正常，但存在這兩個疑點。
一來，邢磊找他尋教書先生一事。
正常人第一反應都是在縣里找，怎么會推薦一個不知來歷的人？
二來，何悅是來蕩妖，為何會愿意入自己府上教書？
除非有東西吸引他！
這兩件事若是同時成立，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趙半通不但知曉自己的身份，還向何悅透露了一些信息。
再進一步，說不定他連何悅的身份都一清二楚！
今日，若不是何悅主動提出求助，那他便不會道出自己身份。
他日，斬了姑獲鳥，大概率會不辭而別。
所以自己到最后都只當他是一介書生！
這趙半通究竟是什么人？
趙半通見蕭遠久久不語，略帶擔心地詢問道：“蕭公子？你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今日何悅走了，留下一封信，說要去安慶府參加秋試。這幾日與他相處甚是愉悅，所以很是不舍。此番前來本想問問他家住何處，本欲送上一些盤纏?！?/p>
蕭遠抿了口清酒，嘆氣道：“沒想到，他竟不是霧源縣人?？上Я?、可惜了?！?/p>
趙半通替他滿上，安慰道：“有緣自會再見，蕭公子不用太過執著?！?/p>
“還是謝過掌柜了。”蕭遠仰頭再喝一杯，放下一兩銀子，出了酒肆。
見蕭遠走后，趙半通端著幾乎沒動的茴香豆，來到了后院。
店里小二掃了一眼三三兩兩的客人，也跟了進來。
“掌柜的，他怎問起何悅之事了？”
趙半通眉頭緊鎖，道：“他怕是已經知曉了何悅的身份。”
“知曉就知曉唄，還能怎的？”
“不，沒你想的那么簡單?！壁w半通連連搖頭，“他若不來找我還好，既然來了，說明心中已經生疑。”
“怎講？”
“你沒注意我剛才如何回答他的嗎？按理說，我應該一口咬定何悅就是縣里教書的，那樣便能撇清自己的關系?？晌覅s不敢這么說！”
“怕暴露的太明顯？”
“不錯，然而，即便是剛剛那番臨時的說辭同樣也是漏洞百出，想必那走無常已經發現了蹊蹺。”趙半通面露苦色。
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總不能直接告訴蕭遠自己在說謊吧？
“早知道前幾日不將何悅引去他家中了?！钡晷《@得有些懊惱。
“誰曾想會是這結果？那鎮魔司的何悅本就是沖著姑獲鳥而來，而那姑獲鳥為何來霧源縣，你應該很清楚。將何悅引入走無常家中，本欲等他身死后，推給鎮魔司辦事不利，沒想到……”
趙半通此時也是有苦說不出，這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哎，城隍也真是的，怎招了這么個瘟神進來，直接轟走不行嗎？”小二嘆了口氣，道。
“不行的，哪怕只是走無常，也都在陰司留了底。除非身死，否則也只有五道將軍親自點頭，那才能革職?！?/p>
一時間，趙半通與店小二犯了難。
他們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張蔚臻城隍，早日從徽州府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