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劇組重新恢復熱鬧,工作人員們頂著大雨奔跑在各個場景之間,為下一幕即將拍攝的情節做準備。
別墅內開了空調,潮濕的江南水鄉每天都需要除濕,劇組的拍攝器材都是金貴東西,每年的光是保修費用就極為可觀。
上午兩場戲已經結束,接下來就到了中午飯時間,吃完飯還有幾場重頭戲。
正是七八月份的好時節,《心籠》趕的巧,用一兩個月加時加點的拍完,正好能趕上十二月份的國際性電影節。
王國成今年野心勃勃,勢必要用《心籠》拿下人生中最后一個最佳電影和最佳劇本獎。
目標高了,對于兩位主演的要求也就吹毛求疵起來。
一旁正在發放熱氣騰騰的盒飯,工作人員們排起長隊,輕手輕腳的拿完去到遠處,蹲在角落里吃。
而溫玉和沈執兩人卻被王國成叫到一邊,須發皆白的男人手里拿著一摞厚厚的劇本,面色有些嚴肅:“趁著中午休息的時間,我覺得該和你們聊聊了?!?/p>
心里咯噔一聲,溫玉立刻緊張的繃直身子:“您說。”
王國成悠悠的看著他:“別緊張,只是之前一直沒有給你們看過完整的劇本,你們在情緒上的拿捏有些不到位,現在我會把大致劇情和你們講講,告訴你們這兩位主角一生都經歷了些什么時,不同的人生階段你們該怎么去演繹?!?/p>
“哦,”說到這他又補充道:“明天還會有一位演員進場,應該算是你們兩個的熟人?!?/p>
一直沒說話的沈執這才朝他看去,隨手勾過來兩個板凳,帶著溫玉坐下,“誰?”
王國成無語的看著他的一系列動作,就站了一小會,這是生怕身邊人累著了啊,他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說道:“程繆?!?/p>
沈執挑眉,漫不經心道:“別告訴我他演——”
“沒錯,”王國成打斷他,“他演你爸?!?/p>
顧諶那位同樣薄情寡義、毫無責任感的父親。
“他戲份不多,應該會在一個星期內演完。從明天開始會優先拍攝有他的戲份,劇本稍后會發給你們,至于今天下午的戲份,有些話我要說清楚——”
王國成語氣逐漸嚴肅:“顧諶和溫年之間的感情很復雜。溫年因為從小的經歷,所以性格懦弱,隨遇而安,即使被所有人誤會為成績不好、自愿退學,終日無所事事招貓逗狗依舊不會出言反駁,甚至不作任何改變……溫玉,你來說,為什么?”
溫玉忽然被cue,一愣。
不過才演了兩天戲,他便對溫年這個角色有了很深的感情。
這是他人生中接到的第一個角色,他們有著同樣的姓,同樣是兩個字的名字,扮演溫年的時候,因為劇本不全,他也會感到疑惑——為什么溫年會喜歡上自大狂妄濫情成性的顧諶。
為什么溫年會在一年后毅然決然的離開,為什么溫年的腿會斷掉,為什么溫年明知道這一切都沒有可能,又非要配著顧諶度過最艱難的高三。
他比顧諶大兩歲,本應該是在校園里享受大學時光的時間,他卻放棄了顧父提出的資助他上學的建議,而是將自己當做一個寄生蟲一般,寄居在顧家,寄居在顧諶身邊,默默無聞的存在著。
就好像……他的生命本就不長,短暫的茍活幾年他便已經心滿意足了一般。
眉心驀地一跳,溫玉忽然感覺喘不過氣來,他抿著唇瓣,緊張的看著王國成,小心翼翼道:“王……王導,溫年他,他最后,是活著嗎?”
話落他便察覺到了不對。
對面,剛剛還一臉嚴肅的王國成此時正深深地凝視著他,一言不發,良久他才移開視線,面色緩和下來:“你心里應該有答案了……看來你對溫年這個角色已經有所了解?!?/p>
“別的我就不多說了,溫玉,按照你的理解來演繹他,就好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王國成垂下眼,聲音漸漸變得很輕:“溫年是一個很好的人,不論他做了什么選擇,我們都只能尊重,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對他有所誤解。”
說完這番話,王國臣看向沈執,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得很臭:“你我就不說了,本色出演就行。好了,你們去吃飯吧,兩點整開始拍第五幕,調整好心態和情緒,下午是場硬仗?!?/p>
他擺擺手率先離開,背影蹣跚緩慢,溫玉隱隱覺得自己似乎猜到了什么,他頓了下,乖巧的不再多言,跟在沈執身邊去領盒飯。
路上,他悄悄看了眼身邊的沈執,男人一如既往的散漫隨意,氣質斐然,好像腦袋后面長了眼睛一樣,他開口道:“嗯,這個故事有原型?!?/p>
眼睛頓時睜得溜圓,溫玉幾乎是下意識的停下腳步,抓住男人的衣角,顫聲道:“那溫年……”
“失蹤,至今下落不明?!?/p>
“……什么?”
失蹤?
沈執緩緩道:“你聽說過霍氏嗎?”
……霍氏?
溫玉心虛的移開眼睛,眨眨眼:“聽說過?!?/p>
房地產行業的領頭羊,上個世紀九十年代,霍氏當時的董事長接手已經江河日下的霍氏,像瘋了一樣的投資房地產行業,幾乎在全國各個地方都建有房群,當時下海經商的風氣剛起,他卻選擇留在國內投資房產,被不少人嘲笑霍氏一代不如一代。
結果二十一世紀開始,房地產成了中國最熱門的行業,而后,霍氏總裁霍焰便成了舉國聞名的點金手、金融戰略家。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在霍家最輝煌的時代急流勇退。
卸任總裁離開霍家,新上任的霍氏總裁卻沒有延續他的輝煌,在戰略決策上出現偏差,近十年來,霍家逐漸退出華國十大家族榜,任誰聽說不唏噓一聲,風光不在。
沈執道:“那你知道霍焰有位同性愛人……嗯,愛人兩個字可能不太妥帖,或者該說是情人還是戀人?具體細節我太不清楚,但是在霍焰和白家千金訂婚后,他的愛人就消失了。”
“那年他和他的愛人應該是三十歲?從那以后,他們似乎就再也沒有相見過。”
沈執漫不經心的單手插著口袋,眼神望向拎著一大堆飯菜跑來的助理,語焉不詳的快速道:“總之就是這樣,華國這么大,弄丟一個人很容易,找到一個人卻很不容易?!?/p>
既然選擇了一條不歸路,就不應該后悔。
不然除了痛苦和絕望,什么也挽回不了,什么也得不到。
沒發現身邊人突然地沉默,沈執向前兩步接過助理手上的飯菜,仍在冒著熱氣的飯菜飄散著讓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助理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哥,排骨湯、BJ烤鴨、什錦蔬菜、地三鮮,全都有,飯后甜點買的是芒果大福。”
沈執滿意頷首:“這個月你獎金翻倍?!?/p>
助理眼神嗖的一亮:“哥,有吩咐您在叫我,我小馬隨叫隨到!”
當代年輕人已經成了金錢的奴隸。
看這諂媚的樣子……實在令人不齒!
路過的小微無不唏噓羨慕嫉妒眼紅的想著。
“過來。”抬手撈住身邊心不在焉直勾勾的朝盒飯箱走去的青年,沈執蹙眉,俯下身看向溫玉,一句你怎么了還沒說出口,就看見溫玉微微泛紅的眼皮。
漂亮冶艷的瑞鳳眼里可憐巴巴的滾動著眼淚水,睫毛粘成一縷一縷,胡亂的亂翹著,看起來又可憐又可愛。
“……”沈執眼神沉了些,盯著他粉粉濕濕的臉,忍不住湊近,呼出的氣息灼熱急促,啞聲道:“怎么又哭?嗯?你怎么這么愛哭?”
溫玉好氣哦。
他正多愁善感的想著那位被霍焰傷透了心的愛人現在會在何處、在干什么,結果就被沈執語氣沉沉的人參公雞。
一把推開男人越湊越近的臉,溫玉煩不勝煩,擰著眉頭瞪他,鼻音重重的,悶悶道:“你管我!”
沈執沒被他推開,反倒抬手捏起他的下巴,眼眸幽沉,俊美蒼白的五官猶如大理石雕刻而成,深邃凌厲,說出的話卻依舊是狗不理那范:“你是小姑娘嗎?這么愛哭?”
溫玉:“?”
端著盒飯不經意路過的小微:“???”
溫玉捏著拳頭,氣的渾身發抖,粉粉白白的臉上暈著水汽,眼尾瀲著水光,整個人又羞又氣:“你才是……你才是……”
話沒說話,身后陡然傳來一股凜冽如寒風掃落葉的殺氣。
沈執敏銳的察覺到危險,回頭一看。
兩眼發射這激光紅外線的小微宛若女巨人一般抬起一邊無辜路人屁股底下的小馬砸,鼻孔呼出兩道蒸汽機似得白氣,幽幽道:“老□□——你再說一遍?”
溫玉:“?。?!”
沈執:“…………”
*
下午戲份開始前,王國成一臉頭疼的看著沈執胳膊上的紅印子,“你他媽沒事又去招惹人家溫玉干什么?”
沈執冷著臉,不說話。
王國成又道:“我才知道,劉胖給溫玉挑的助理都必須滿足一項條件?!?/p>
他語氣沉重:“柔道八段或者跆拳道黑帶。那個小微,全名牛微,去年工作之余去參加了省級跆拳道賽事,隨隨便便就拿了冠軍。你沒事去招惹她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沈執:“……”
難怪,劉胖能放心的把溫玉一個人留在劇組。
他移開視線,薄唇緊抿,狹長銳利的鳳眸宛若深潭,看不出一點情緒變化:“知道了?!?/p>
王國成嘆氣,忍了一會兒,沒忍住,干咳一聲追問:“你說人家溫玉什么了,一中午沒給你好臉色看了?!?/p>
不知是不是錯覺,王國成覺得沈執的臉色變得更僵。
半晌,他才垂下眼,蒼勁瘦削的脊背靠著竹節椅背,語氣散漫,帶著些涼意:“我說他像小姑娘?!?/p>
王國成:“……”
他幽幽道:“人小微怎么沒打死你。”
多少是手下留情了。
——下次別打胳膊,往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