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落柯鎮的一處豪宅,悄悄闖入了一群蒙面人。
睡夢中驚醒的莫家人,一睜眼便看到身穿黑衣的匪人拿著大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頓時驚慌不已,有人甚至濕|了褲子。
有人想要大喊,或是反抗逃走,都被一刀摸了脖子。
隨后,無論是老爺太太、公子小姐,還是家丁丫鬟,都被押著來到大堂上。
莫家老爺看著周圍拿著刀劍的蒙面土匪,瑟瑟發抖,跪地求饒,直言愿意拿出自己的全部家產,只為換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卻被一個黑衣人一腳踹在心口,頓時吐了口血。
另一邊,一間柴房內。
“老大!這婆娘怎么處理?”
蒙面的彪形大漢,肩扛大刀,指著地上一坨臟兮兮的勉強辨認得出人形的物體,轉頭向身旁男子問道。
大漢身旁的蒙面男子,身量頗高,雖身著洗的發白的青色布衣,卻有一抹翠綠隱現在右邊的袖口中。
老大轉頭瞥了眼地上衣衫襤褸的女子,目光冰冷道:“先留著,帶回山寨。”
老大頓了一頓,又道:“你可知道她是誰?”
大漢搖了搖他那顆大腦袋。
“她,就是,莫家四小姐,莫,夕,朝!”老大似是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啥?莫夕朝!就……就是那個,那個莫夕朝?”大漢驚呼,看向地上的人時,目光轉為厭惡嫌棄。
“沒錯!”
老大似是想起了痛苦的事情,眼眸微閉,左手不自覺地撫上了右手上的翠色。
那似乎是一枚扳指,在這昏暗的光線下,隱約可見顏色蒼翠,水頭極好。
片刻后,老大睜開雙眼,眼中盡是冷漠。
“殺。”
“雞犬不留?”大漢問道。
“雞犬不留。”
這宅子里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曾經對顏兒冷嘲熱諷過,他們都是害死她的兇手,他們都該死!
而她,莫夕朝,他才不會就這么讓她死了。
“嗬~呸!”大漢拉開蒙臉的布,露出一張長著絡腮胡子的大口,厭惡地朝地上的女子啐了一口,正好啐在她的臉上。
瘦骨嶙峋的女子不知道是傻了,還是瘋了,是目光呆滯,毫無神采,臉上掛著大漢的一口濃痰,仍然毫無反應。
“臭婆娘,真是便宜你了!”
大漢說完,轉頭扯了塊地上的破棉被,用腳將人踹進去,團了團,像扛沙袋一樣,將臟兮兮的女人扛在了肩頭。
“……走吧。”老大轉身往外走去,淡漠的聲音傳來。
大漢扛著女子,仿佛吃了尸米一般,滿臉的嫌惡,渾身不自在,卻還是快步跟上了老大的腳步。
半個時辰后,莫宅內火光四起……
……
半個月后的一個傍晚,峨巍山半山腰,巖麓山寨,眾人聚在校場內,中央木頭樁子上綁著個人,對面三個當家的一字排開坐在大交椅上。
眾匪眼看那木樁上遍體鱗傷、幾乎不成人形的女子終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氣,不由得歡呼起來。
“這惡婆娘終于死了!”土匪甲快意地說道。
“要我說啊,這種惡毒到害死自己親姐姐的臭表了,就算是死了也該把尸體扔米共坑里!”長著大胡子的土匪乙一臉義憤填膺地說道。
“就是!夕顏小姐那么溫柔善良,她對當初家破人亡、在路邊乞討的我都能做到以禮相待,還安排我去莫家名下的米鋪做伙計,這才讓我活了下來……”瘦小的土匪丙說著,不禁有些哽咽起來。
“還有我還有我!十一年前我老娘病重,抓了多少藥都不見好,家底都掏空了,只能賒賬,有次買藥,想求掌柜的再賒一賒,卻被趕了出來,
恰好被路過的夕顏小姐看見了,沒想到,夕顏小姐心地這么好,不僅幫我還清了賒欠的藥錢,還包了我老娘以后的所有藥錢,
……可惜我老娘最后還是走了……嗚~”想到自己四十出頭就去了的老娘,土匪丁不由得悲從中來。
“你們還記得,十年前的那場大水嗎?”人群中一貫默默無聞的土匪戊,突然開口道。
此話一出,一時間鴉雀無聲。
“那場大水過后,別說是落柯鎮,就是相鄰的幾個鎮子,都損失慘重,
我記得,我家在大水之前,雖不算是大富大貴,好歹家里也有幾畝良田,每隔兩三天也能吃上次肉,
可那場大水過后,什么都沒了,我什么都沒有了!”外表有些斯文,念過幾年書的土匪戊,一瞬間竟然紅了眼眶。
眾土匪聽聞此言,皆默默不語。
他們寨子里,總共七八十人,卻有一半多人,在那場大水中,家破人亡,運氣好的活了下來,大多卻成了孤家寡人。
而面對大水過后饑腸轆轆的災民們,官府卻拿不出多少糧食出來救濟,以至于餓殍遍野,民怨沸騰。
說起來,他們這些人,大部分都受過莫夕顏的恩惠。
是以前幾年,大當家周云陸來拉他們入伙的時候,他們當中大部分人幾乎沒怎么考慮就答應了。
“洪水過去后,夕顏小姐不忍看著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人,挨餓受凍,想著至少能讓我們吃飽,于是,她拿出自己的全部體己,辦粥場。”土匪戊回憶著當年被救助的情形,目光溫柔。
“對啊……夕顏小姐多么善良,她真是個大好人啊……”眾土匪中大部分人,回憶起自己當年受到的恩惠,不由得感嘆。
“可是!”土匪戊憤然轉身,用食指怒指木樁上早已斷氣的女子,咬牙切齒,“夕顏小姐卻被這個賤人害死了!”
“莫夕朝,這個黑了心肝的毒婦,她竟然說夕顏小姐是偷了她的首飾來辦的粥場!還誣陷夕顏小姐,說她、她偷漢子!害得夕顏小姐,被夫家退婚后,郁郁寡歡,最后投水自盡!”
斯文的土匪戊,此刻咬牙切齒,那恨毒的目光,仿佛是要將那女人的尸體狠狠嚼碎,再吐出來似的。
“把這個臭表|子大卸八塊,以慰夕顏小姐在天之靈!”人群中,不知是誰大喊一聲。
“對!”
“沒錯,就該把她碎成渣渣!”
“鞭|尸……!”
此時坐在校場中央第一把大交椅上的周云陸,有些失神地看著木樁上早已看不出人樣的女尸。
聽到眾人弟兄們群情激憤的呼聲,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的手中把玩著一枚翠綠扳指,手指細細摩挲著扳指內壁。
那里有兩個字,一個是顏,一個是陸。
這個女人死了又怎樣,他的顏兒,終究還是,活不過來了。
“人死如燈滅,既然已死,”男子略微沙啞的聲音一頓,“那就扔后山喂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