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重新住院樓下停下時,入夜后的秋雨如約而至。
單人病房里,陸向晚的頸托重新套上了脖子,手術后尚未恢復的傷口因著他的活動遭到了二次傷害。
醫生給他開了鎮痛消炎藥,一名小護士此時正在病床前給他打吊瓶。
“聽說你自己是胸外科醫生?那怎么可以這么沒常識呢?手術才多久就這么亂跑,身子是不想要了吧?”
陸向晚嘴角勾出一絲淺淺的弧度,卻透著濃濃的自我嘲弄。
“如果這次再把她弄丟了,這具破軀殼要他還有何用?”
這話聲音不大,恰好夠病房門口的人一字不差地聽清。
蘇黎的手頓在門把上,內心起了軒然大波。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用力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后推門進屋,裝作微怒道:“陸向晚你個混蛋,居然敢騙我!”
小護士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您是......病人家屬?”
“我是他女朋友!”蘇黎微微一笑。
話落音的瞬間,她明顯察覺到小護士的面色變得有幾分古怪。
旋即,她立馬意識到,可能這幾天在這些床位護士的眼中,這位病患的女朋友或者妻子應該是陳羽沫才對。
“哦,那什么,所以病人今天下午偷溜出去也是因為你吧?結果導致二次受傷,你來了正好,請替我們醫護人員教育一下他!”
護士說完便推著推車出了病房,臉色也恢復了常態。
陸向晚表情復雜地看著在病床前落座的女孩,她的頭發和外套上沾滿細細密密的雨珠,渾身透出一股深秋的涼意。
“蘇黎,你怎么......?”
“我怎么?要不是宋言告訴我,你就打算一直騙我說出差?”
“我怕你擔心。”
蘇黎瞧著輸液管里的藥水滴得過快,便伸手調慢了些,隨口揶揄道:“剛護士說的話什么意思?溜出醫院見誰去了?”
“我打你電話一直打不通,我怕我媽又去找你麻煩!”陸向晚如實道。
“那你就不怕自己撒的謊被拆穿啊?”
“我管不了那么多!”
一時間,二人相視不語,彼此眼中的濃情絲絲纏繞。
蘇黎突然起身掀開他的被子,又伸手去解開他身上的病號服。
“蘇黎。”男人抓住她微涼的小手,眸色變得幽深了幾許,“你這是做什么?”
“讓我看看你的傷。”
“沒事了,都包著呢。”他將捉住的那只手放到嘴邊親了親。
手心傳來一股濕熱的氣息,令蘇黎渾身的毛孔頃刻間擴張開來。
她下意識地想要將手抽回,然而卻被抓得緊緊的。
“蘇黎,方才你說你是我什么人?”
蘇黎臉一熱,目光卻堅定地與他對視著,她小聲說道:“怎么?我說錯了嗎?我還不算是女朋友?”
話落音,陸向晚沒在輸液的那條胳膊拉住了她將他往自己懷中用力一帶,后者腳下一個不穩重重靠在了他的胸口。
大概是撞到了傷口,男人發出一聲悶吭。
蘇黎緊張地將他推開,怒聲嗔道:“陸向晚你瘋了嗎?是不是不想恢復啊?”
疼是疼了點,但陸向晚絲毫沒有在意。
看著她生氣緊張的樣子,他卻笑得邪肆張揚。
“陸向晚,你給我嚴肅點?有沒有傷到哪兒啊?疼不疼啊?”蘇黎緊張地在他身上摸索著。
“好,嚴肅點。”陸向晚收起笑意,再次抓住那只不安生的小手,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說道:“蘇黎,肋骨骨折,真的很痛,現在打的止痛藥貌似沒什么效果。”
“那我去找醫生。”
蘇黎說完轉過身,手卻被緊緊抓住不放。
陸向晚抓著她,神色無奈道:“醫生不如你有用。”
“啊?我能做什么?”
遲疑了幾秒鐘,他才幽幽開口道:“法國有研究人員發現,人類唾液中有一種名為‘歐匹爾酚’的物質有止痛作用。
“這種在人體中自然產生的物質,與嗎啡等麻醉止痛藥作用方式類似,其止痛效果是嗎啡的6倍。
“研究人員還發現,這種物質能帶動人體自身的防御系統對抗疼痛。而且,這種物質會在短時間內完成代謝變化,不會長時間存在于人體內。”
蘇黎一頭霧水,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了兩下,“唾液?”
“嗯。”
陸向晚看著她遲鈍的反應,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勾,而后繼續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所以說,接吻能夠止痛。
“一次激吻可以產生和一片止痛藥相當劑量的荷爾蒙,而且接吻還可以制造抗生素,在接吻時,天然的抗生素在人的唾液內分泌,它們就會產生麻醉功效。”
解釋得這么直白,再遲鈍的人都應該懂得他話語中的意思了,更何況還有那道灼熱又期待的目光加持。
蘇黎心中噗通亂竄的小鹿撞得迷失了方向,她感覺自己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時紅了臉頰。
糾結了數秒之后,在抓住自己那只手的作用下,她被逐漸拉近那張溫淡的俊臉。
直到彼此的氣息交纏在一起,溫軟相貼,任由各自心中小鹿迷路......
隔門有耳,宋言被如此騷氣的索吻方式雷得差點原地打滾。
他這純屬自己找虐,所以流著淚也只能干了這碗狗糧。
蘇黎覺得,如果接吻止痛這個理論成立,那么他們這個吻產生的麻醉劑量估計能做一臺開胸手術了。
“陸向晚,阿姨的確來找過我。”她抵著他的額頭輕聲開口。
“你不……”
陸向晚急著解釋,不過剛一開口就被截了話頭。
“你先聽我說嘛,我的態度是堅定的,我同她講:只要您的兒子需要我,我會排除萬難留在他身邊的!”
“真的?”
陸向晚專注地凝視著近在咫尺的那雙墨眸,里面星光微閃。
“真的!不過你我的戀愛之路道阻且長,你準備好了嗎?”蘇黎微翹著嘴角問道。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外面的雨下得越來越大,砸在玻璃窗上發出噼啪聲響。
狂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亦是不絕于耳。
但蘇黎聽到的只有自己忐忑的心跳聲。
她撇了撇嘴起身坐回床邊的椅子,又問道:“陸向晚,你知道上演最多的青春戲碼是什么嗎?”
陸向晚思考了兩秒,回答道:“相遇,相知,相愛,相守!”
“不對,是相遇和錯過!”
“我們的相遇從出生就注定,至于錯過……我也許會錯過你一陣子,但不會錯過你一輩子。蘇黎,你到底想說什么?”
蘇黎垂眸一笑,溫柔得仿如一陣微風漾過心頭。
她說:“嗯,這就是我們與別人最大的區別,我很慶幸能夠在后青春與你重逢!”
輸液管里的點滴還在一滴滴緩緩滴落。
夜很漫長,有愛人相伴,卻不再那般孤獨。
陸向晚第一次開始向她解釋自己與陳羽沫的事——
從對方考上云大開始,他就開始了一次又一次的拒絕。
他發誓這么多年來,自己對她從來沒有超出朋友界限的舉動。
蘇黎支著腦袋看著他,看著他認真解釋卻怎么也解釋不清的急切樣子有些忍俊不禁,同時又忍不住想要逗他一逗。
“那你一點都不喜歡她,干嘛拖著人家這么久啊?老實說,有沒有把人當備胎?如果我沒出現,你是不是再過兩年就要娶她了?”
“是我媽在讓她堅持著,我想她應該給了她某種承諾。”
陸向晚說到這里,眸光瞬間暗了下來,表情變得有幾分自責。
他在想如果早點跟母親反抗,也許今天就不會再有陳羽沫的事了。
“蘇黎,是不是她的事讓你心里有了疙瘩?”
“你還沒回答我,如果我們沒再相見,你是不是會娶她?”
“不會。”陸向晚堅定地搖了搖頭。
“你媽......”
“我做過最壞的打算是,如果她逼我,我考慮過出家!”
蘇黎的心隨著門外發出的“哐當”聲猛地一沉。
男人的目光依然堅定如磐石,眼底涌上的卻是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
“所以蘇黎,謝謝你再次出現在我的世界,讓我的余生不用與青燈古佛相伴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