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春分,黑夜漸短,白晝變長。氣溫也升高了,風吹到臉上不再有刺骨的感覺。
嚴向今今天沒帶司機,他自己開車趕到三普區,把車停在飯店后院的停車場。
天剛擦黑,華燈初上。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他打開全景天窗的遮陽網,坐椅調平,整個人舒服地躺下來。
天空是黛青色的,月亮已經升起,明亮地高懸著。
“唉——”
舒服地喟嘆一聲。
四周靜謐,他闔上雙眼,享受難得的半刻清閑。
不知過了多久。
手機“嗡嗡”地震了兩聲。
嚴向今驚醒,立刻坐起身。
“怎么睡著了?”
他自言自語,眨眨干澀的眼睛。
手機在副駕上,屏幕已經黑掉了。他一把抓起,查看信息。
嘖,沒用的垃圾信息!
可惡啊,吵人休息。
他閉上眼睛緩了幾秒,拉開遮陽板的化妝鏡,檢查儀容。
喲!怎么睡了一會兒,眼睛里還有這么多紅血絲吶!
嚴向今頓覺煩躁,“啪”地一聲拍上遮陽板,拿起手機,開門下車。
今天得早點結束,早點回去休息!
心里暗暗決定。
這個日料館子裝修還挺高檔的,一進門是一處露天的院子,設計成精致的日式庭院。
綠竹、石燈、小泉、苔蘚,幾處布局無不顯示著東方禪意的幽靜。
白灰色的小石頭平整地鋪在地上,鵝卵石小路彎彎曲曲地,通往待客廳。
齊延真在包廂里等了有一會兒了,他是正卓娛樂的老總,平時前呼后擁的,差不多的人見了他都要奉承幾句,去哪兒都沒受過怠慢。
今天不一樣了。
今天要見公司幕后大Boss,他人生最重要的貴人,他的翅膀還沒有硬到能對大老板不恭的地步。
嚴向今是正卓娛樂的唯一控股人和出資者,是他把齊延真挖過來當總經理,經營這家娛樂公司的。
齊延真原來是個金牌經紀人,擅長藝人包裝和公關,嚴向今向他拋出橄欖枝,給了他10%的股權。
齊延真沒有多少猶豫,就向老東家請辭,帶著自己的團隊開始創業。
資本大佬拿錢投資,不要你出一分錢,還拿股權誘惑你,擱誰能拒絕啊!
況且這位大佬產業涉獵廣泛,名下公司眾多,基本上只能在年終總結大會上才能見著。他只在一開始參與制定了公司的經營和管理模式,后來公司營利狀況良好,大佬投資見著收益了,就搞別的項目去了,根本不管你,公司大門都不帶進的。
在正卓娛樂,齊延真就是老大,公司的實際控制人。
多的是創業人,借著銀行的貸款,每天一睜眼就是天文數字的欠款要還,頭發大把大把地掉,承受不住壓力跳樓的每年都有,一點不新鮮。
齊延真自認是個懂得感恩的人,他深知沒有大佬就沒有他的今天。
包廂的木門“刺啦”一聲被推開。
大佬到了!
齊延真從蒲團上站起來,一句“大佬好”好差點就要脫口而出。
幸好及時卡在嗓子眼了。
他伸出右手,跟大佬打招呼。
“嚴董,好久不見!”
嚴向今跟他握了握手。
“齊總,好久不見。”
齊延真哪受得起大佬這一句“齊總”啊,當即苦著臉。
“嚴董你快別埋汰我了,叫我小齊。”
嚴向今斜乜他一眼,把手機放在小幾上,一屁股坐下。
整個包廂是被抬高的,中式榻榻米那樣,小幾下方矮下去,剛好放腳,不至于坐得太累。
“哪能叫你小齊呢,讓你手下的人聽了怎么想?”
齊延真坐在對面“嘿嘿”地笑。
手機又響了,嚴向今拿起來看。
是羌溪市拆遷辦的王主任,事情安排好了。
效率挺高啊!
嚴向今低頭回復,迅速打出幾行字,發送。
“不好意思齊總,我開個小差,回了個微信。”
齊延真受寵若驚,連忙擺手:“啊,沒關系,您忙。”
“咚咚咚”,有人在外面輕聲敲門。
緊接著,包廂門打開,兩個服務員一左一右跪在門外,各自拿起旁邊一個大大的托盤,彎著腰搬進來。
各式小菜擺滿了一桌。
齊延真手掌指向一個晶瑩透亮的琉璃壺。
“嚴董,按您的吩咐,我沒點酒。這是青梅汁,您嘗嘗!”
嚴向今點點頭,喝了一口青梅汁,酸酸的,是開胃的飲品。
可惜他胃不太好,很難有什么飲品、小菜能替他開胃,尤其到了晚上,他總覺得胃里頂著一樣,什么都吃不下去。
他放下小杯子,看著對面的齊延真。
“咱們說正事吧。”
齊延真聞言放下筷子,整整坐姿,正色起來。
“我讓人年后聯系他的,跟他說我們參加了內部看片,覺得他演得特別好,誠摯地邀請他來談簽約的事。”
“嗯,你許的什么條件?”
“頭兩年五五開,兩年以后八二開,簽五年,我們提供經紀團隊和造型團隊,藝人包裝營銷、公關、輿論,每年至少五個影視資源給到他優先挑。這個條件對新人來說,很好了,業內基本不會跟新人讓這么大的利的。他雖然演了不少話劇,不過沒什么知名度,一下給太多會適得其反。”
齊延真知道大佬不太了解娛樂行業,盡量仔細解釋。
聽起來沒什么問題,“那他怎么說的?”
“唉…”齊延真嘆口氣,“我懷疑他都沒仔細聽,根本沒琢磨咱們給的條件在內業算什么水平,他說他現在暫時不考慮簽經紀公司,就匆忙給掛了。”
嚴向今皺起眉頭。
不好了,大佬不高興了!
齊延真喝一口青梅汁,大腦飛速運轉。
“嚴董,我找人打聽了這個李嶼年,他爸爸是石油集團的高層,他媽媽開服裝公司的,行業內也算小有名氣吧。他爺爺是帝都軍區的,具體什么職務退下來的不知道,但是現在退休了,出入都有警衛員跟著。還有他媽媽家,聽說她媽媽是貴州紅寶山軍區出來的…”
紅寶山…
稍有常識的人,誰不知道紅寶山的軍事地位。
“嚴董,這個李嶼年,不僅是個富二代,還是個紅三代!他干演員,可能也就是玩票性質的,他要是特別佛系,有本子就演,沒本子就玩,還真不需要簽經紀公司。”
氣氛沉默下來。
嚴向今思慮良久,緩聲問:“他們一家子,非富即貴的,有人跟娛樂圈有關系嗎?”
“嘶——”齊延真瞇著眼睛仔細回想,“明面上的沒有,不過背后有沒有,就不知道了。”
嚴向今低垂雙眼,手指敲著桌面。
“查!仔細查查。重點關注他爸那邊,看看有沒有背后悄摸兒地扶持別的產業。”
說頭抬眼看向對面的齊延真。
齊延真明白大佬的意思,他把大佬這話來回思量好幾遍。
像李嶼年爸爸這種國企高層,你只要肯查,沒有幾個手里是干凈的。
他點點頭,“明白!”
嚴向今手指還戳在桌面上,腦子里迅速過了一遍可能會查出來的事。
“你小心些,隱蔽點,別讓人盯上了。苗頭不對就趕緊收手,咱們都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查不著不要緊,別給攪進他們那渾水里去!”
齊延真突然覺得有點恐怖,他原來覺得自己是個叱咤風云的娛樂公司老總,手下一眾小嘍啰,挺威風的了。
人啊,最好就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舒舒服服的。你只要走出去,看看世界,跟別人比一比,立馬就能明白自己的渺小無知。
老板交待的事還是要做好,他點頭:“嗯,我知道了。”
“另外…”嚴向今說完這兩個字,停頓了下來。
齊延真也不知老板要說什么,微微睜大眼睛等待著。
“另外,也別放棄簽李嶼年。他既然不需要,咱們就創造條件讓他不得不要。齊總,這事兒是你擅長的吧?”
沒錯,娛樂圈的各種操作,齊延真算是個中行家。
他這回語氣輕松多了,沖大佬點點頭:“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