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別人嘴里再一次聽到這件往事，肖蘭好像真的回到了那個夜晚。

她似乎能感覺到自己逃出火場，卻發現外公還被困在屋里，焦急萬分的樣子。

那時候的老宅是什么樣兒的，她完全不記得。老宅被燒后，又是怎么修繕的，她也完全不記得了。

但這種焦急感，卻可以在旁人的講述中再次被喚醒。

老宅里發生了太多的故事，溫情的、感動的、危險的、傷心的，全是她成長的見證。

接手老宅以來，她沒改變過屋子里的布局，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是外婆重來布置的樣子。

拆了，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居辰看她陷入回憶，沒有出聲打擾。

良久，肖蘭把所有的資料重新放回到塑封袋里，輕輕放到一邊，照樣撂起來。

下面這份資料，是一家公司的資料。

羌溪市遷夢房屋拆遷有限公司。

“這家公司就是本案的拆遷執行公司，居民簽字后，就由這家公司負責房屋拆除。”

肖蘭點點頭。

居辰又抽出下面的另兩份文件。

“拆遷的每一環，政府部門、居民、居委會，我都作了調查，也包括拆遷公司了。這家公司表面看起來沒有什么，之前也承接過別的拆遷案子。不過，這位公司法人黃明德，正好是我一個朋友的老客戶。聽說，他名下還有一家電子廠，最近拿到了一個大單子，掙了這個數。”

居辰右手比了個“7”字。

“七位數？”

“是。這個黃明德也是個藏不住事的人，跟我這朋友喝酒吹牛，說他的電子廠掙大錢了，他干完這個拆遷的活，就要退休養老了。”

居辰兩手攤開，皺了皺眉。

“那，像這樣金額的單子是正常的嗎？”對于企業間的事務，肖蘭就看不太明白了，這還涉及到電子行業。

“這個單子本身沒什么大問題，不過是金額太大了點。正常的下單、生產、銷售，即便金額再大，只要符合規范，正常交稅，誰也查不出毛病來。

但是，我這個人吧，比較謹慎，想得多。這個大單出現的時間點太湊巧了，我就查了查給他下單的那家公司的情況。”

“那，是誰給他下的訂單呢？”肖蘭秀眉輕蹙。

居辰拿出另一份文件，擺到肖蘭面前。

“是這家公司。”

是一家電梯公司。

肖蘭拿起文件，一目十行。

她掃過公司簡介和產品介紹，掃過公司法人和董事。

等等！

好像瞥到個熟人。

肖蘭目光上移，終于在董事長一欄里，發現嚴向今的名字。

嚴向今...

他的名字竟然出現在居辰這一大堆文件里，這中間有什么隱晦的聯系嗎？

她心里“咯噔”一聲，警鈴大作。

從他們現在掌握的信息看，如果非要把嚴向今跟拆遷這件事扯上關系，似乎非常勉強。電梯公司給電子廠下單，也算是常規操作，符合流程規范，除了居辰說的訂單金額大了點，其余找不出什么不對的地方。

不過，一件事情，只要是跟嚴向今有一絲半縷的關系，肖蘭本能地就會懷疑他。

是他做的嗎？

但是為什么呢？

如果真是他做的，他要同時搞定政府相關部門和這中間參與的其它力量，他現在這么厲害的嗎？

肖蘭忽然覺得后背發涼，她發現自己對現在的嚴向今太不了解了。

居辰見她突然身體僵直，眼睛低視前方的地板，一眨也不眨，不禁輕聲詢問：“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嗎？”

肖蘭輕輕搖晃腦袋，回過神來。

她心里細細思量，在拆遷這件事情上，居辰對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們也有著相同的目標，于情于理，她都不該對他有什么隱瞞。

她指著董事長那欄里嚴向今的名字，對居辰說：“這個人，嚴向今，我認識。”

“哦？”居辰詫異，“熟嗎？”

不能說熟吧，她連他現在在做什么都不太清楚。

肖蘭搖搖頭，“不太熟。”

居辰了然地點點頭，又聽肖蘭突然說：“但是我可以找他問一下。”

她轉頭看向居辰，“你的工作做得非常細致，但是目前看來似乎也沒有什么突破口，不如...”

她用指敲擊著嚴向今的名字，一下一下，“篤、篤、篤”。

“不如從他這里試試看。”

居辰點頭，高興道：“多跟不同的人交流還是很有用的嘛，咱們這不就打開了新思路，有了新方向了么！”

肖蘭把桌上攤開的文件歸攏到一起，重新放回文件夾里。

“謝謝你，跟我分享這么多信息。”肖蘭拿過自己的包，從沙發上站起來。

居辰擺擺手，“咱們雖然原先不認識，也是一個巷子里的老鄰居，這不算什么，啊。”

他把肖蘭一直送到公司門口，替她按下電梯鍵。

電梯快到了，肖蘭轉身面對他，“我會盡快行動，如果有消息我會告訴你的。”

居辰笑著點點頭。

電梯門開了，他一手阻擋電梯門，一手作出“請”的動作。

“你萬事小心，沒有進展也沒關系，千萬注意安全。有什么困難記得找我，我的電話不關機的。”

肖蘭心下感動，她點點頭，“嗯，我知道了，謝謝！”

電梯門緩緩合上，肖蘭呼一口氣，輕輕靠在電梯墻壁上。

她稍稍放松一下身體，腦子卻不敢松懈，飛快思索著。

開發區沒有高樓，這里房租相對市區更便宜，設施也很新，很多公司選址在這里。

肖蘭走過一個街區，拐進一個小公園。

中午了，公園里沒有什么人。往前走幾步，發現一個小湖，湖邊有座灰瓦涼亭。

她走過去，在涼亭的長椅上坐下。

湖面上荷葉長得正盛，一朵朵花苞從蓮葉間鉆出來，微風輕送，花苞隨著風緩緩顫動。

肖蘭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她從包里拿出手機，給陳正觀撥去電話。

陳正觀對于肖蘭的來電，雖然驚奇，卻沒有多問，熱絡地跟她打招呼，寒暄著。

肖蘭問他要嚴向今的電話，陳正觀終于有幾秒停頓。

嚴向今行動了？

行啊，厲害啊，真有他的！

陳正觀沒有猶疑太久，飛快地報出嚴向今的號碼。

電話掛斷，他又把嚴向今的微信名片推過去。